此时,侍婢们已经端上来丰盛的酒菜。两个小女都要吃奶了,沘阳公主告退,便带着两个孩子返回自己府上去了。
班超肚子一阵阵响,他放开情怀,一边吃喝,这才将白天宫内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现在就看兄长所修国史,能否入皇上的法眼了。如果看不上,官司还是得输。但吾看朝中各位大臣,对吾班家似都有珍惜之意,兄长之命或已保住了……”
窦大人等班超说完,咳嗽一阵,沉思稍顷,才点点头,面向皇宫方向一抱拳,口中说道,“今上乃五百年一出的明君,固儿有救了,这场官司班家已经赢了!”
又看着班超道,“此本究竟何人所参?”
“皇上未说,大臣亦未有人说。吾昏头昏脑,更未敢问也!”
“不知也罢,很快便会明了。汝这一趟不容易,先歇息几天。打官司很熬人,急不得。待固儿所撰史稿来朝,一切自会大白于天下,皇上定然不会再为难班家。而害固儿者,不荐而参,则必自作死也,皇上必不轻饶……”
“谢谢祖父……”
班超嘴里说着谢,刚要叩头,窦融摆摆手阻止,咳嗽一阵,脸憋得彤红,喘息时嗓子眼内伴着一股怪异的轻微尖啸声。身后的侍婢赶紧捶背,好一阵平静下来,才又说道,“不要谢吾,窦府惨……淡……吾老矣,帮不得汝了,一切得靠汝自己……”
窦夫人则抱着班超的头嘤嘤流泪,“好小子,到底没辜负吾疼爱汝一场,有汝兄妹三人,班家定然重振不远!”
说着,抹掉泪又叮嘱道,“慢点吃,晚上让小宛陪汝,好好歇息,打官司是很累人的,不在一时……”
班超赶紧道,“祖母,可吾已约人,不能失约……”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班超这才知道,自己从晌前开始整整睡了大半天,连晌午饭都未吃。
侍婢已经点起火烛,班超吃饱喝足,打了一个很响的呃,便告别窦大人和窦夫人,先向管家窦戈打听好鱼邸所在地,然后从马厩内牵出一匹高大的战马骑上,缓缓向津门大街缓辔而去。
忽然想起十年前那惊鸿一瞥,不禁犹豫了一下。邓府离此不远,何不至邓府门前一游?于是便扭转马头,进入上阳门正大街步广里,至邓府门前伫足观望了一番。
暮霭沉沉,傍晚的微光中,大汉第一世族邓府的大门前,已经挂起四个巨大的红灯笼。门楣上“仁者之宅”四个金色大字气度非凡,清晰可见。辎车、轺车进进出出,一派大族华府、气度雍容、万人仰望的景象。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当年那一瞥,那个依稀模糊的倩影,那不经意的蓦然回首,仿佛犹在眼前,令他一颗男儿心整整牵挂了十年。
十年哪,花开花落,春去秋来,岁月如烟。
站在邓府门前,脑袋瞬间又是一片空白。当年那个曼妙的身影,已经模糊。此刻,她是否在府里,她又在干什么,她能知道此刻的邓府大门外,正有一个世子、一个五陵原带剑农夫,竟然在莫名其妙地思念着她么?
就这么痴愣了一回,见天已经愈发暗了下来,他这才怏怏拨转马头,策马缓辔向津门大街嗒嗒走去。
从雒阳城东城走到西南城,天已黑透,家家户户门前都亮起了红灯笼。津门大街都是大官员、大商贾居住之地,一座座高大威武的宅院,气度不凡。一辆辆撑着华盖的轺车纷纷而来,又进入一个个府第,如晚归的春燕儿,一一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