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吧,不是明日一早便走么?”
“好。”
谢定安转身,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将其中的液体倒在了手心,仔细地抹在了自己的脸上,再将此前脱下来的面具又给贴了上来。
须臾之间,白日里那个面若冠玉的谢定安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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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淡,所以星星显得格外明亮,在幽黑中带着丝深蓝的夜幕里,温柔地注视着一浊园房顶上躺着说话的两人。
还没睡下的叶桢见着谢定安深夜来访,也没有多言什么,而是陪着谢定安躺在了主楼的楼顶,背后靠着二狗刚送上来的软垫。在房顶上往头顶上望去,正好可以看见一带星空,映衬着秦淮河的河水。虽然已是进入了秋季,但是夏日的炎热毕竟没有过去,少年青衫薄,衣袂随着不知何方而来的夜风微微颤动着。叶桢斜倚在垫子上,谢永暮只觉鼻端传来阵阵淡香。
“谢兄,那苏子易是什么人?”叶桢枕着手臂,望着夜幕里那些明明闪闪的星星,向身旁的人问道。
谢永暮似是没有料想到叶桢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本来是注视着夜空的眸子,朝着叶桢看了看,才回答道:“那人,是苏家的独子。”
“苏家,那个富可敌国的苏家?”叶桢言语淡然,“没想到他竟然是苏家之人。”
“怎么,你想要那富可敌国的财富?”谢定安朝着叶桢问道。
叶桢却是没有回答,而是阖眼凝思了片刻,才回答道:“富可敌国,若是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在皇室眼里,也就是一头待宰的肥猪罢了。”叶桢的脸上挂着一丝讥诮,“那苏子易,我看文采是有,但是嘛...若是论起做生意,或许连谢兄你都比不上。”
皇室…
谢永暮心底一惊,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笑语盈盈地朝着叶桢说道:“这,是不是可以当作秦兄对在下的赞美?”将平日里谢定安的神色演了个十足十。
“谢兄…”叶桢丝毫没有注意到面前人的心思,而是无奈地拖了个长音,“你别总是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毕竟是秦酒你第一次这样将我与人比较,而且还说在下做生意居然比那商贾世家的谢家传人还要厉害…”谢永暮侧翻了身子,想着走之前,要好好看看眼前的人,口中说道:“总是得纪念纪念。”
叶桢微微地侧头,瞧了一眼正在看着自己的谢定安,叹道:“你啊…”
谢永暮却是没有理会叶桢的话语,而是接了之前的话题,“若是秦兄想要这天下的财富。我谢定安定将这举世之财送到秦兄的面前。”
“呵,举世之财……”叶桢突然大笑了起来,“我这个人,就是一俗人罢了,不求能富贵一生,只期许着这下半生能平安度过罢了。这举世之财,谢兄还是送给我以后的嫂嫂吧。”我在没查清身世以前,注定是一个不能见光的人。
谢永暮突然觉得有些烦闷,又朝着叶桢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间,心底便下了一个决定。
一只温厚的手掌便出现在了叶桢的面前,温润如玉的声音自男子口中传出,“我谢定安这半生一直是作茧自缚,从未敞开心扉去结交一个人,现在,也只有你,能伴我左右罢了,若秦酒兄是女子,我谢定安,愿搜尽这天下的财富……”面前男子的眉眼一弯,黑色的眸子似是盛满了漫天的星辰,“倾国以聘!”
倾国以聘!
那一瞬间,明知是此人一贯的玩笑之言,然而,叶桢却是依旧为之心上一撼。似那微风拂过绿柳,又似桃红伴着莺啼。
夜风自屋顶上拂过,将两人的衣衫煽动。叶桢声音低沉,嘶哑着说道:“谢兄,你又在开玩笑了.....”叶桢突然觉得这夜风有些凉薄,于是扶了扶双肩,似是想为自己寻来一丝暖意,却是没有握上那只看起来异常令人安心的手掌。
谢永暮低低地叹了一声,收回了手掌,墨色的眼望着叶桢那张清秀的脸,一改此前的玩闹,满是认真,“不是玩笑。秦酒兄,你知道么,我时常在想,若是你为女儿身,那便好了,我便可以正大光明地向你提亲了。”若是你为吴国女,那便好了,我便可以正大光明地向你提亲,与你并肩看天地浩大了。
叶桢的眸子闪烁着明明暗暗,不知来处的光芒,深深地望了一眼眼前的男子后,便弓着腰,辗转了身子,背了过去,不再面对面前深情款款的男子。
“谢兄,这样的话…”叶桢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厉,“休得再提!”却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话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谢永暮神色一黯,自己,并没有开玩笑,倾国以聘,不是说说而已。一双墨色眸子似乎是想把叶桢的后背刺穿一样,直盯着叶桢娇小的身子看,一眼,即是万年。片刻之后,却还是侧了身子过去,同样以背对着叶桢。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又凝视着漫天的星辰,不知在想些什么。
约莫是一盏茶的光景,谢永暮才哑着嗓子对叶桢说道:“秦兄……我明日,得离开这江宁城了。”
叶桢的身子一僵,声音带着嘶哑,“这之前…怎不曾听你提起?”
“今夜,才接到的信,家父,出事了。”
“那,你是要去燕京?”
“嗯。”
“多久回来?”
“不知,或许,要很久……”
至此,两人的谈话又沉默了起来。
谢永暮突然想起了此前说要为她做蟹黄糕的事,于是又侧过了身子,拍了拍叶桢的肩膀,对着叶桢细语,“明日,我会把蟹黄糕做与你吃之后再走。”
回答他的,是不知自何处而来的,呼啸而过的江宁夜风。
叶桢突然觉得,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谢定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