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位亡国的先祖…
怪不得会亡国。
最初的时候自然是极为和谐的,军士毕竟还是效忠于我先祖的,否则也不会在国灭之时拼死都护着他逃出吴楚的包围。但是...人心永远都是会变的。再忠心的人,也不能希冀自己的子孙也这般效忠一个亡国之族。
所以到了后来,整个淮南少家...分成了两个派系,一直都处于明争暗斗之中。
一面是我父亲所代表的皇室血脉,大供奉和二供奉一脉都在保皇派。而另一面,便是三、四、五供奉所代表的分皇一脉。
但毕竟这么多年了,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况且只有父亲手中有当年皇室一脉留下来的财富,所以分皇一脉那边也不敢逼得太紧。
—谁也不会和钱过不去。
所以在表面上看起来,依旧是皇室一脉占大,分皇一脉占小,似乎,分皇脉那边,一直都是保持着对皇室的尊敬。
而变故,就生在我和师兄的婚礼上。
师兄在婚礼上匆匆离去…自然是知晓了…父亲,是灭他满门的元凶。
当初父亲做事的时候,动用了分皇一脉那边的人手。其实这也没什么,因为这几百年来都是这样的,虽然私底下暗斗不断,但是在明面上都是卖父亲一个面子的。而且父亲要做的事....在这几百年间那些先辈不知做了多少。所以,父亲也就没有顾虑地吩咐下去了。
但是没想到,分皇一脉,竟然是打破了两边不成文的规定。将事实,悉数向师兄说了……当然,事情的责任,全部都推到了我父亲身上。并且将以往动手的人…全部都交给了师兄处置。
所以师兄倒向分皇一脉,我并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确实帮师兄报了一部分仇不是么,而且…还致力于将他剩下的仇一并都报了。
—杀害邵君熠。
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目标阿。
杀害灭自己满门的凶手,报了自己的血海深仇;杀害天门高高在上的门主,做一回孤胆英雄;杀害养育自己八年的伪善师父,洗刷自己多年来受的屈辱;杀害妻子的生父…
杀害,我的父亲。
用我父亲亲手教他的武功,杀害自己的师父。
……
这便是他匆匆离去的真相。
那个未婚妻,只是一个幌子。
保皇一脉除却父亲以外全部希望我能带领他们恢复大秦昔日荣光,所以暗中寻找着他身上的破绽,以阻止我们的婚事,而分皇一脉在此之前将真相告知于他......
他需要一个出手的理由。
而我没有成为他的妻子。
这……便是他出手的理由。
这样,杀父仇人就不是他的岳父。仇人之女,也不会成为他的妻子。只要这样,他在以后下手的时候,才不会被这些感情所羁绊,而忘记了当年的灭门之仇。
我不怨他,我真的不怨他。
既然做了,那便是做了。
有这般的深仇,我岂敢奢望他还能娶我,岂敢奢望…他还能将我父亲当作师父一般孝顺。
而当初答应娶我,也不过是因为父亲手上保有大秦皇室的财富罢了,只要他娶了我,自然便是保皇一脉的人,成为我的夫婿,何恐没有得到父亲手里财富的一天?
……
可是我终究是算错了一点。
师兄…比我想象中更念旧情。
他没有对父亲不利,也没有完全倒向分皇一脉。
他终究还是念着八年里的情谊。
谢永幕说…自我离去之后,他夜不能寐,成天以酒买醉。
其实这也是我能猜想到的事。我出逃天门,分皇一脉的如意算盘便毁了,而父亲那边又不待见师兄在我们婚礼上离去。所以师兄必然会被两边所排挤,尽管目的不一样,但是结果,却是出奇的一致。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是极为开心的。师兄果然对我和父亲还是有情谊的。
所以...在后来的某一天,我在谢永幕的帮助下潜回了淮南,回到天门...去看了他一眼。见到以往俊朗无双,貌若神子的师兄成了一个烂醉的酒鬼...这样的滋味...当真是难以言语。
最终,我还是忍不住,现了身形,去见了他一面。想着,反正他已醉,怎么都不可能将我抓住的。
那天下着很大的雨,师兄房外的芭蕉叶被雨珠打得噼里啪啦地,如同暴风雨中强行开放的花骨朵,可怜得紧。
我一袭红衣,站在他面前,强忍着眼泪,问他,你可有恨?
其实当时我问出去的时候,就觉到了不妥。答案分明已经很明显了不是么....
但是我没想到,醉中的师兄,竟然回答说不恨。
他似乎以为...他在做梦,这里的我,是他梦中的样子。
他似乎以为我们回到了婚礼的那天,我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在绣床上等着他,他一边笑,一边喷着酒气,“师妹,你怎么又不听话...为何将那盖头取了?这样的新娘子,可是不乖。”
那天窗外分明是风雨大作,渭南的天气苦寒至极,丝丝入缕地渗入衣内。但我却在这里...感受到了一抹温暖,一抹,只属于他的温暖。
......
在那次之后,我便向谢永幕求了个事,让他泄露我的行踪。
我要诱使师兄出来,不要让他再呆在天门之中。呆在那样的地方...我担心,总有一天,他会被二供奉那边的人给毁掉。我始终,是恋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