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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来,他伴着叶桢走过了江宁,走过了燕京,走过了凤翔,走过了宿松,走过了渭南,走过了安宁,最后…在楚国一个边陲小城-扶风安顿了下来。
说是安顿,其实也算不上。
只是在扶风隐名买了个不大的宅院,雇了几个打扫的仆从...然后两人便再次启程,来到了上京…让她,去见了谢永暮。
其实昨夜里哪算是一场偶遇?
她已经在上京潜伏了半个月,才寻到了这样的一个机会。
其实江月白最初是不看好她能够见到谢永暮这件事的,毕竟谢永暮如今贵为一国之主,出宫的时候肯定是前拥后呼,好不大气。但是她偏生是知晓了昨日他肯定会出来,早早的,便寻遍了上京的小酒馆...
她说:“就算没有情了...但我…依旧是最明白他的人。”
江月白不懂。
两人之间的情事,江月白几乎是一路见证过来的。虽然不知晓为何最后两人还是分开,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谢永暮与叶桢…两人心中的情绝非一般的夫妻情分可以比拟。让一个君王说出“倾国以聘”这样的话的情感...怎么可能就这般消散了?
所以他不懂…为什么“死而复生”的叶桢…在面对谢永暮的时候,几乎……是变了一个人。
她虽然伪装成了一副男子的皮囊,但是却依旧聪慧如昔,面对家国大事的时候,依旧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其中的谬误;面对苦难之人,她依旧是保持了良善的性子,授人以渔......但唯独,自己提起谢永暮之时,她似乎,不再是原先的那人。
曾经的她,为了情之一字,不惜叛国,看着谢永暮遇刺,不顾自身安危也要上前为之替去…
这半年来,他不知提过多少次,也不知试探过多少次,但是...面前的她,似乎对原先那个镌刻入骨的名字,再无半分反应。
连此番前来上京…也是因为,她知晓了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对自己说,要让自己去…结束这荒唐的一切。
—哪一位君王,不纳妃?
她的心,毕竟是善的。
……
但是...这样的她,让他陌生。
他叹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正在饮酒的叶桢,发现她正巧也在看他。
江风将她白色的衣衫微微扬起,青丝也随着江风有轻微的摇动,她笑着看自己,掂了掂久,问道:“要不要来一壶?”
蓦地,他松了一口气。
将手中的船桨放下,也不顾及如今的小舟究竟是就地打转还是随风飘荡,他走到了叶桢面前,拿过了叶桢递过来的酒,往自己嘴里大灌了一口,赞叹道—
“好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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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北。
水声潺潺,一股荡漾着白色雾气的泉水自冰封了的崖间飞溅而下,荡如如古城墙上的铜铃一般动听悦耳的声音。
崖下是一片清亮的水洼,水洼西周雾气缭绕,弥漫着层层热气,有咕咚的声响从其中传来。水洼旁,一方光滑的青石上,临着水的一边,还生着些许湿润的青苔。兴许是温泉的缘故,在这一片水洼的四周,树木围绕,草青花红,在阳光下,整个水洼折射出如同宝石般莹亮的光华。
耳畔鸟鸣虫畅,久久不绝。
叶桢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坐在一匹枣红色的老马上,将林间的寂静踏碎。身边江月白骑着一匹棕色的骏马,指着前方那处水洼说道:“清九,你看…”
叶桢眯了眯眼,便见着了前方那出白雾缭绕的水洼,面上挂起一个好看的笑容。
“运气不错。”
她笑道。
江月白点点头,便驱动了缰绳,朝着前方走去,叶桢紧随其后。这个时候两人已经有了些许的狼狈,见着一处温泉,自然是欣喜不已。
叶桢翻身下马,绕到了那处飞溅的泉水旁,伸手接了一捧清澈的泉水,浅浅的饮了。随后,将马上的水囊取下,将水囊灌满。这才朝着江月白道:“月白,今夜便留在此地吧。”
江月白亦是饮了一口泉水,望了一眼四周的样子,点了点头。
这是两人从上京离开后的两个月。
刚刚抵达极北,这个...千里冰封的地方。
其实从上京过来此地,若是两人,倒是不必这么慢的,但是如今两人是走走停停,存了一路看风景的心情,生生的把一个月的路程,给变成了两个月。
叶桢掬起一捧温泉水,将自己脸上的风沙洗净。虽然此刻她化作男子,但是本身还是一个喜爱清洁的女子。
江月白见状,微微笑了笑,便直言道:“清九你在此处换洗两刻吧,我去找些可食用的果子。”
叶桢点点头,她自然是知晓江月白的用意。也知晓以江月白的磊落,是不至于在自己梳洗的时候偷看,所以也没有犹疑什么,见着他远去了,试了试水温,便褪下外衫,只穿了一件中衣,便入了温泉。
但却就在这一刻…
“嗡—”
一支铁箭,从右边的森林里激射而出,从叶桢的右边飞掠而过,直直的,钉在了叶桢身旁那方青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