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蝶不禁瞟了他一眼,暗笑道,他的理想还真伟大,争着去当炮灰。当兵有这么好吗,在这个战乱时期?
热闹看完,孟蝶止不住的打了个哈欠,准备回炕补个回笼觉,却与不远处阿止的目光相遇,阿止是村里夫子的养子,夫子为‘士’,属于贵族,因而姓李名叔,但家境落魄,听兄长说他曾游离于众国之间,见识颇广。他们是两年前搬来此处,为人处事颇为低调,阿止虽然长得眉清目秀,双眉如弯月,眼睛如朝霞,有一幅高贵之态,不过他整天木着脸,特爱耍酷。
孟蝶本着乡里乡亲的关系,再加上听闻这具身子的原主中意阿止,于是向他列开了嘴准备投一个灿烂的笑容,谁知这小子却立刻扭开了脸,孟蝶心里一阵嘀咕,拽什么拽?
正在这时,又听见一阵轱辘声,一辆敞篷的马车向这边驶来,后面还跟有几个身着葛衣,腰配长剑,额宽脸大,神色严峻,骑马的高大武士。
孟蝶眯起眼打量起来,原是封人来了,何为封人?就是吴邑城的老大。
只见他穿着面料极好的长袍,颜色深红,领袖镶边,袍式宽松、腰束大带,广袖、曲裾,头戴切云冠,长缨结于颌下,他神情颇为傲慢。
马车停了下来,而封人并未下车,只是站在车上打量起周围的村民。
须臾,他清了清嗓子,笑着向众人言道;
“近日,胡人猖狂,滋扰村民及过往客商,郡守己加派护卫,赵将军也己赶往边境,众民切无慌乱。”
封人说完,瞧着众人无表情的脸,又轻咳了嗓子,再次言道:
“农忙在即,郡守望众民勤劳耕作,无因他事,误了农事,交株误时,郡守必责。”
老者说完收起了他刚才虚假的笑容,见众人并无附和于他,于是干笑两声,才吩咐驾史驱车离开。
瞧着远去的这些人,一旁的夫子狠狠的朝着地上吐了一口痰,说了一句:“礼坏乐崩。”然后转身回了屋。
瞧着他的背影,孟蝶灵光一现,匆匆吃完早饭,溜达到夫子家。
一直以来,孟蝶都缠着夫子教她识字,古文字与现代字实在差距太大,连言语之间都是咬文嚼字,孟蝶不想成为文盲,然而夫子总是言之:“一介妇人,识字何用?”这很伤她的自尊。
夫子屋内传来的琴声,孟蝶并不觉得好听,一点也不像电视上所演奏的那么清脆悦耳。
她跪坐在一角落里,瞧着沉浸于音乐的夫子,想着今天无论无何也要让夫子答应她的要求。
良久,夫子终于结束了他的自我陶醉,抬头看了看孟蝶一幅讨好的模样,不屑的言道:
“小儿到此,又有何事?”
孟蝶正襟跪坐,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了“愠色”,言道:
“夫子,封人实在无礼。”
“哦?何来无礼,小儿且说。”夫子好奇的盯着孟蝶,对于这个小女娃,他确实“爱恨交加”。
夫子的提问,孟蝶早己猜到,其实她对于先秦文化并不了解,但对于孔子,却也知晓一二,孔子一向提倡礼乐的重要性,主张以德治国,而夫子也是儒家学者,今听他道出一句“礼坏乐崩”,因而投其所意,言道:
“此地吴邑,乃赵之领地,吾等民众,乃赵之民众,封人之言,句句不离郡守,弃赵王何地?此乃不尊君也。不尊君就为无礼,吾等瞧之,心痛不己。”
郡守即为代郡的老大,代郡是赵国重城,与都城邯郸分居北南两地,而两地中间又有中山国的隔阻,两地发展交往受阻,交通不便,文化差异大,代郡立于北方,与游牧民族联系甚密,也常与他们斗争,因而有巨大的自治权力,南北两地分裂局势在扩大,两种文化、两大政治势力处于不断的争斗状态,赵国有很多贵族控制了代郡,有了向赵国中央政府挑战的实力,甚至与朝堂分廷而立。因而孟蝶才说封人眼里只有郡守而无赵王。
孟蝶的话说完,悄悄的瞟了一眼夫子,果见夫子脸上露出愤怒,不是对她,而是对封人,或是对如今的社会现象。
孟蝶心里一阵窃喜,似乎不把夫子逼到愤怒的顶端不罢休,又言道:
“如今礼坏乐崩,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天下之乱也。”孟蝶说完后,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夫子似乎受到孟蝶情绪的影响,愤怒的站了起为,负手渡步,一幅痛心疾首的表情,唠叨:“乱也,乱也。”说着说着,居然大哭起来。“周公,制礼作乐,天下大服,如今礼乐不存,乱也,乱也。”
夫子化愤怒于悲痛,大哭不止,孟蝶目瞪口呆,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良久,夫子止住了悲痛的心情,又瞧了瞧孟蝶,似有羞涩,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夫子想赶她走,孟蝶可不认,她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怎么离开?于是孟蝶也装模作样的以袖试泪,又言道:
“孔圣人一生授学,学生无数,圣人之道至大,若能推而行之,天下之福,夫子何不学学圣人,开门授徒,广传圣人之道。”
“开门授徒?”夫子瞧着孟蝶,喃喃而语。
孟蝶觉得自己离目标又更进一步,向夫子又行以大礼,言道:
“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正是君子之道,天下皆君子,何恐天下不定?”
孟蝶说完一双期盼的眼睛瞧着夫子一眨不眨,夫子打量着孟蝶,在她眼神中看到一份狡诈,夫子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呼的拿起几上的竹筒又丢向孟蝶,孟蝶一愣。
只听夫子喝道:
“小儿实在狡猾,此乃天下之事,岂容你等言之,尔为女子,不织布造饭,却游手好闲,饱食终日,无所用心,还敢来此胡言乱语,出去,出去。老夫不与其言,若有下次,定不饶恕。”
夫子说完,又欲拿竹筒扔之,孟蝶气不过,呼的站了起来,双眼瞪着他,说道:“汝不像一个儒者,难道不懂有教无类之说,不论贫与富,贵与贱,智与愚,善与恶,众人应接受学习而从善,”
说完气冲冲的转身离去。而身后的夫子却是吹胡子瞪眼,惊愕的呆在一旁,暗忖;此小儿自从病愈后,果真大不一样,她居然懂得何为礼乐坏崩,何为有教无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