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个点儿了，牛队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不会雄哥这点儿事儿都办不好，传牛队耳朵里去了？”李小军琢磨着，按下了接听键，说道：“牛队！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电话那头很是寂静，牛大队声音比较低沉，缓缓说道：“小军啊，睡了没有？听说你明天就当兵走了，过来聊聊？”

李小军虽然感到有些累，但也不好拒绝，答应道：“好啊牛队，你在哪呢？在队里吗？我可是刚从市区往家开啊，我回去！”

“我在山上！”

“山上？您这爱好真奇怪，又去给孤魂野鬼送烟抽去了啊？你毙的或者说间接毙的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有那个必要吗？”李小军对牛大队这种雷厉风行的人偶尔露出的感性总有些不适应。

牛大队说道：“少废话，来吧，我嘱咐你几句！抽支烟你就走，明天好早早去报道！”

“好！你等我，十分钟就到！”李小军挂了电话，从岔路口转向上山的方向，在深夜蜿蜒的盘山道，放肆的享受着跑山道的乐趣，任由轮胎撕裂地面，去见这个夜晚会独自一人在阴气很重的山腰里跟那些见鬼的死刑犯聊天交心的牛大队！

马上快要到了山间刑场时，对面车灯晃眼而过，交汇中李小军看清，正是一台白色桑塔纳，紧接着牛大队的电话打了过来：“你回去吧，我这又有案子了，其实也没啥说的，就是告诉你在部队不比在咱们队里，别锋芒毕露，虽说你是千里马，但不一定总会遇到伯乐，最后跟你说一句，回来后，来找我，还跟着我干！队里没有你，我不爽！”

几句话说的李小军很暖心，“回去？我还会回去吗？我还能回去吗？我还可以当警察吗？”李小军心想着，说道：“谢谢牛队，什么案子，要不，我再最后陪你干一回？”

“不用了，小事儿，快回去休息吧！等复原了来队里看我！”

“好！”李小军挂断电话，若有所思，对啊，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我还会有伯乐吗？

第二天，早六点。

所有新兵在武装部集合，即将开赴部队新兵连。

武装部大院里人头攒动，一片绿色海洋，在扎眼的迷彩绿里，又闪现着扎眼的大红花，因为，当兵光荣，保家卫国，所以，每个人胸前都佩着一朵大大的大红花。

光荣的准士兵们一般都是十八岁，李小军观察着这些即将成为战友的人们，有的是自己来的，三三两两地聊着未知的部队生活，有的是家人来送的，眼挂泪花，依依不舍。

李小军看着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群，显然，广义上这就是农村兵和城市兵的区别，所谓农村兵，就是没考好，去锻炼锻炼，在部队谋求个职位，部队的待遇对他们来说是非常好的，他们把这当成是高考的另一条出路，也十分珍惜。

而所谓的城市兵，基本上就是考不好，而且还没本事的，就是为了去混两年，回来国家给分配个工作，吃上一辈子的铁饭碗。他们哭，是没离开过家，更多的是怕吃苦。

十七岁的李小军喃喃自语道：“什么东西，这要是上战场还不得哭死了！”

“去了跟战友们好好相处，互相照顾，勤快点儿，把脾气改改，别老跟人打架！”李小军的父母自然也在欢送队伍里，眼含泪光地叮嘱着。

“放心吧！回去吧！”

李小军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着，其实，虽然他早在三年前就离开了家，并且受了同龄人一辈子都体会不到的苦，早已习惯了一个人漂泊在外，但是这种送兵的场面，也难免会有些离别的忧伤。

离别的愁绪很快被喇叭声打断，在地方领导、武装部领导、部队领导分别讲话后，新兵们分批踏上大卡车的后斗，开赴火车站，一个个地挥着手，无比光荣。

卡车所过之处都是一片沸腾，当然沸腾的时间很短暂，因为卡车驶出武装部那条街后，就没有了欢送的家长，伴随的是路人的指指点点，闲言碎语。

诸如，“好狗不挡道，好男不当兵！”

“这帮傻子到部队就傻了、唉、部队可打人啊！”

“都是考不上大学的才当兵呢！”

还有一个带小孩的家长指着卡车里的新兵们说：“看到了吗？不好好上学就是这个下场，当兵去，苦死了，没出息！咱可别学他们，咱得考大学啊！”

小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李小军听着这些言论，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绿色的军装，很普通的军装，很普通的绿色，甚至不是迷彩的，也没有肩章臂章等警服上那些东西，更不是像接兵干部那样只有在新闻里联播才能看到的呢子礼宾军大衣，再看看身边把军装穿的扭扭捏捏，军帽带的里里歪斜的新兵们，摘下了胸前的大红花，用力地仍向路边，在站满人的后斗里，找个缝隙坐了下来。

“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白眼狼了？当兵什么时候成了一件丢人的事儿了？难道人们都忘了这片江山是谁打下来的吗？和平几十年？和平年代当兵的就不收尊重了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难道非要打仗了，才会想起军人的作用吗？”李小军面对着这一路群众的言论有些愤愤不平，但同时，看着身边的这些新兵们，他也确实有些看不起，他并不知道周围这些或稚嫩、或孱弱、各怀目的的同龄人，如果上战场，是否能向他一样冲锋陷阵。

而胸前的大红花，他认为，那是凯旋而归的战士才能享受的真正的光荣。

卡车很快到达火车站，所有新兵在绿皮火车面前整装列队，但队列并不整齐，还没有兵的样子，有的人驼着背，有的人拄着膝盖，还有的人蹲着。

在武装部里看着很热情的带队老兵们，到了火车站立马变了一个脸色，对个别新兵厉声喝斥，瞬间让所有新兵都紧张了起来，尽可能的站得直，站的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