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小妾,尚有一名服侍夫人起居的侍婢,也可一并算在其中。
面对臧洪突兀的闯入,小妾显然有些意外,平时大人这个时候都是鼓舞将士努力杀敌——至少听夫人说是这样,可大人今日怎回来的这般早?
臧洪不会说什么借你人头一用的鬼话,扬臂、拔剑、手起、剑落,小妾双目瞪圆,大张着樱桃小口,双手捂住心口,脸色满是痛苦的表情。鲜血顺着她的指缝不住流出,小妾整个人的身体先是紧绷,旋即变得绵软如泥,瘫倒在地。
对于臧洪如此的举动,在后来的《三国志胖槐注》中说,“臧洪杀其爱妾以食将士。将士咸流涕,无能仰视者。”
但纵然是取食人肉,也总有个限度。臧洪可以杀了自己的爱妾和侍婢,却不忍猎杀濒死的百姓,更不准将士吃伤兵。
所有的一切,终究需要结束。
十日后,袁军终于攻破了东武阳,除了少数跟随臧洪的几个亲兵之外,守军尽皆战死,居民亦无一生还。
袁绍进入城中之后,发现街道两侧躺着饿死的平民,男男女女总共七八千人,相枕而死,从他们平和的表情上甚至可以看出他们对太守大人、府君臧洪的追随之志。
而从攻城之日到如今城破,守军无一人出逃,百姓无一人离叛。
袁绍有感于臧洪的治民有方,使民悉死相随,但这种感慨旋即成为愤怒,就要发泄到臧洪的身上。
——城里死人太多,怕是沾染了晦气,将臧洪押到我中军帐内吧。
袁绍转身离开城池,如是发令道。
由于臧洪乃是东武阳城中第一人,自然不会饿死,而袁军擒住他后,也是立刻强迫他喝酒吃肉,这才保住了性命。
也许是对臧洪仍旧怀有一丝期望,也许是袁绍看重名士,他召集诸将前来,而后命人除去臧洪身上的绑缚,带了上来。
“臧洪,我待你不薄,为何负我如此!你负隅顽抗,却不过以卵击石,今日可是心服口服?”
然臧洪却据地嗔目曰:“袁氏一门历来侍奉汉朝,以致四世三公,可谓承受了汉室的恩德。如今汉室衰弱,袁冀州却无扶翼之意,更欲借此动乱的机会,图谋不轨,多杀忠良之士以立奸威。臧洪亲见张孟卓兄弟,戮力同心,为国除害,兵败受困之时,袁冀州坐拥大军,却只坐观成败,硬生生看着他们被人屠灭!可惜臧洪力弱,不能拔剑为天下忠贞杰出之士报仇,为何要服你袁绍!”
这番话说得袁绍脸色数变,他虽然自幼长在世家,懂得气度涵养的功夫,但如此情况下也只能面红耳赤,嘶声道:“臧洪大胆!拖出去斩!”
“袁绍小儿!奸尻不轨!”
臧洪虽被拖着出去,却还是破口大骂不止,但他之所以这么做,也大概是因为要让袁绍毫不犹豫地杀死自己吧。
但场上却有人不希望臧洪此时就死。
臧洪的老乡,先前去过东武阳劝降他的陈容,此刻从席间站了出来,走到场中对袁绍深深一揖:“袁公在上,请宽宥臧洪之罪。”
袁绍冷笑道:“此人大胆无度,忤逆犯上,更教唆众人反叛,其罪当诛!”
“将军举大事,欲为天下除暴,此刻却先诛杀忠义之人,岂合天意!臧洪起兵,不过是为报答张超的知遇之恩,奈何杀之!”
——为了做大事,便不可诛杀忠义之士,不可令天下士人寒心。
陈容的这句话极是在理,袁绍此时虽恨极了臧洪,却也不得不附会陈容的观点。况且臧洪是为报答知遇之恩而起兵,又非反叛,自己为何一定要杀他?
袁绍面有惭色,却是不肯服软,“汝并非与臧洪同谋的罪人,说这些徒劳的话何用。”
这本是打马虎眼的一句含糊之词,陈容却是咄咄逼人,顾左右而慨然曰:“夫仁义岂有常,蹈之则君子,背之则小人。今日宁与臧洪同日而死,不与将军同日而生!”
袁绍愕然,旋即大怒,臧洪、陈容这些所谓的名士,怎地总是与自己作对?
“主公,杀不得啊!”
武将席中的张合越众而出,亢声恳求。
“陈容大胆!拉出去与臧洪一并斩首!”
颜良也蓦地站了起来,却是指挥军士将陈容也拖出去斩首。
臧洪尚未离开,见陈容竟然选择与自己一同赴死,不禁涕泪交加,感动之余,上前紧紧握住了陈容的双手:“得一知己,万死何妨!”
陈容则道:“伯牙子期,何能独活!”
“既然自诩清高,便成全你们!”
袁绍的脸色快要涨成了猪肝色,他起身大手一挥,又有两名军士上前将陈容按住,一齐拖向帐外。
但陈容和臧洪却犹是哈哈大笑:“袁本初,不过尔尔!”
“斩!”
须臾,军士端上了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袁绍看到时,心中的愤怒虽是稍稍平复,眼中却闪过了一丝不为人觉察的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