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亚宁跨进门槛儿一刹，脸上已经露出了微笑，两道浓眉一动，往屋中一站，对着坐资景行对面Alln打量了两眼——Alln安静坐着，看上去不像是受了很大惊吓，看见他，Alln眼睛一亮，显然立刻认出了他来，他那颗心七上八下，到这会儿完全被Alln捏住了——他微笑着说：“哟，我当是谁呢，姥爷，这不是那小皮猴儿么？”

资景行见亚宁如此，微笑点头。

董亚宁左右看看Alln，掐着腰问：“我可记得你！这回怎么着，该不是翻墙进来吧？你够有本事啊。”他说着，手指如风，挑了Alln脑门儿上小碎一下。

Alln脸鼓鼓，小嘴唇一抿，护了头。

董亚宁含笑望着Alln：这孩子眼睛，看着人时候，清澈目光溪水静流似，淌到人心底去——他却知道若不是陌生环境里，Alln恐怕早就给他一个大白眼了。

他转了下身，一屁股坐小方桌上，靠近了Alln，说：“我猜对了吧，是翻墙进来，我说呢，这里里外外惊动了这些人，原来是家里来了个小皮猴儿！”

Alln轻轻说：“你才翻墙进来呢。”

董亚宁哈哈大笑。

这屋子里管开了灯，因为都是深色家具，又幽深，整个环境显得暗而冷。Alln眨着眼睛，看看董亚宁，又看看面目慈祥资景行——董亚宁看来，Alln就是这屋子内唯一亮色，他也只看着他，问：“哦，不是翻墙进来啊，那是怎么来？”

Alln转头看资景行。

资景行说：“当时情况混乱，那些大人只顾了救人，落下他。小林他们见事情紧急，先把他带回来了。”他看着亚宁。亚宁来这么，他意料之中；而事已至此，言语间也无须隐晦些什么了。

“小林手脚够利索。”董亚宁淡淡说着。他对着Alln微笑，伸手抚摸了一下Alln头，问：“是吗？”

很难想象，这么小孩子，妈妈被救护车带走时候，是怎么样反应。看样子，没有大哭大叫，要不就是没有来得及大哭大叫，不然怎么会被忽略？

他心里沉沉疼着。再次仔细打量着Alln。这小模样儿，真不像哭过……是小林处理得当，是家里人安抚及时，还是这孩子小小年纪，就镇定如此？亦或是，像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哭？

她可是说，这孩子敏感极了……

Alln点点头，说：“是。”声音虽轻，但并不怯。

董亚宁听到这里，一伸手，毫不犹豫把他抱了起来。

Alln被他这样抱着，皱着小眉头。

资景行看着亚宁和Alln，说：“车上就让多多跟你郗阿姨通过电话了。原本应该直接送回邱家去，那边也医院乱着，缓一缓也好——刚给他换了干衣服，之前那套都湿了。”他停了下。屋子里安静，场人谁都没有说话。“多多，等下送你回去哦。My医院手术，很顺利，你也不要担心。”

“好。”Alln答应。声音轻了些。

董亚宁将Alln松开些。他衬衫就没有干透，刚刚又跑出了汗，这会儿满身上下潮气湿重，拘四肢都有些麻木。但他仍量自然，还故意皱着眉头对Alln，问：“害怕嘛？”

“不害怕。”Alln嫩嫩嗓音，清脆说。

“真不害怕？”董亚宁追问，“害怕还说不害怕，是小狗儿。”

“是小狗儿。”Alln说。小脸儿红红。

“好，这才对。”董亚宁点头，“我送你回去，My醒过来就要找你。不见了你，会很担心。”

“嗯。刚刚我挤不上去！他们着急，还把我推倒了……然后……那个脸黑黑叔叔把我拉起来。然后……他问我是不是叫多多……他说会送我回家。然后……”他连续说着“然后”，然后他就被带到这儿了。他四下里看看，却只看到了跟着董亚宁进来陌生董其昌夫妇，露出了紧张神色。

董亚宁又抱紧了他，转了下身。

Alln好像感受到了支撑和鼓励，看着董亚宁。这么近看，Alln眼睛愈加黑白分明。

董亚宁身子僵了一下。脸对着脸，大脸套小脸似模样，也让屋子里其他人了怔。

就这时，门外一阵急促高跟鞋声响打破沉寂。

“这太过分了！你们怎么能……”芳菲把着门框，一抬眼先看到抱着Alln哥哥，硬生生把后半段话全都吞了回去——Alln小脸儿放大，她眼前就只有他了似。有些木舌头嘴巴里搅和了半晌，才问出来：“Alln？Alln还记得我嘛？”

董亚宁微笑着看Alln，就见Alln点点头，说：“Fay。”

“真记得我啊……好乖！”芳菲配合着哥哥表现，也微笑着说。

董夫人看看这兄妹俩，这才将手里托

盘放下。是一杯热牛奶，还有几样点心。

她对董亚宁说：“让多多下来，吃点儿东西。”见董亚宁没反应，便转头对资景行说：“父亲，早点儿送多多回去吧。我刚跟广舒通过电话，她让潇潇马上过来接人，我说还是让亚宁去，她同意了。”她量语调平和，管心里一团乱。这突如其来事件，打乱了一整天节奏和计划。她看看Alln。这孩子听到她提起家人，专注极了。她不由自主对着他微笑。

真怪。明明是这么尴尬和沉重时候，对着这个孩子，笑出来却不是件困难事。

资景行说：“是该早点儿送回去。广舒着急了吧？”

董夫人沉默片刻，又看了眼董亚宁和Alln，才说：“是。”她不能说，电话里，郗广舒态度和语气，惯于控制情绪她来说，已不啻为暴怒。

“必然。谁家不见了这样宝贝疙瘩不早急了呀。不过，”资景行指了指座椅，示意他们都坐下，说：“亚宁，让多多下来喝点儿热东西……多多，以后出门要多加小心，别乱跑，知道吗？”

“我才没乱跑。”Alln被董亚宁放下来，回答。他没有吃东西，“我自己也能回家。”

“个儿这么小，胆儿倒壮。”董亚宁拍了他后脑勺一下，“那么乱，又是生地方。你怎么回去？”

Alln摸着被董亚宁拍过地方，瞪他一会儿，说：“我才不告诉你呢。”

“嘶！”董亚宁也瞪他。

芳菲把Alln拉过来，前前后后看了，确定他没事儿，才放心。见他跟哥哥斗气，百感交集，对着Alln说：“以后无论如何，不准跟陌生人走，知道嘛？知道你叫多多多了，哪能个个都是好人？万一你被坏人带走了，你让我们……让家里人都怎么办啊？听明白了嘛？”她用力握着Alln小手，合手心里搓揉了两下，眼睛紧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