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雪笑起来:“多年未见,安小侠长得真是越俊俏了,只不过我选男人,向来偏爱成熟威猛,安小侠只需再等十年,到时钟堂主年老色衰,必然是比不上你了。”
“你……你不要脸!”安济银牙咬碎,他从未见过如此出格的女人,大庭广众竟然大谈男色,一时气得憋红了脸,拂袖就要离去。
走到门口,忽然转念一想:自己若就这样离去,岂不是很像落荒而逃?
他狠狠咬住牙关,转过身来,板着脸走到自己的席位,重重坐下,横眉对向钟意。
哼!
宾客大多落座,侍女们点亮高台周边的灯烛,一时间,凤凰台上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淡淡的腥气。
金缕雪单手托着一个巨大的酒坛,稳稳放下,朗声笑道:“今年新酒出窖,诸公不辞劳苦前来捧场,金某感激不尽。”
一个江湖人说道:“金掌柜过谦,不醉酒坊的新酒出窖,就算我在坟里,也要爬出来喝个痛快!”
他旁边的朋友挤兑道:“进了坟里还能爬出来的,只有北邙万鬼坟,难不成你是那万鬼之一?”
众人哄堂大笑。
金缕雪拍开酒坛的封泥,刹那间,酒香四溢。
人们大赞:“好酒!”
十数个小酒坛在面前一字摆开,金缕雪一把扛起酒坛,纤腰一折,凤凰台上清风徐徐,吹得她衣袂翻飞,形态优美,状如飞天,只听一阵清脆的流水声,清冽的美酒从她肩头大酒坛依次倒入小酒坛中。
人们又大赞:“好功夫!”
金缕雪倒完酒,自己先端起一碗,仰头喝干,哈哈哈大笑三声,对侍女们摆手:“侍酒。”
婀娜的侍女们捧起小酒坛,莲步轻移、鞋袜逸尘,如一阵风般飘过,每个人案上的酒碗就已经满了。
“干!”
“好酒!”
“真是不虚此行!”
人们端起美酒,相互寒暄着喝了下去。
钟意咂了咂嘴,只觉丰满醇馥、满口生香,赞道:“酒浆纯净、唇齿留香,此酒一出,今年美酒榜,想必要换魁了,金掌柜,此酒可曾取名?”
“对对,这是什么酒?”人们纷纷看向主位。
金缕雪喝了一碗酒,狭长眼角微微眯起,似在细细品味,轻声道:“此酒出窖之前,我曾梦到一位佳人,遗世独立,顾盼神飞,她在我的书案前留下了一诗。”
一个江湖人大声道:“原来不只我们傻老爷们会做梦遇美人儿啊哈哈哈……”
钟意没来由觉得有些焦躁,问道:“留下一什么诗?”
金缕雪从怀中掏出一张雅致的书笺,递给离自己最近的钟意,钟意看了一眼,脸色一变,霍地站了起来。
只见这是一张凤尾笺,精美的凤纹丝绸上,用娟秀的蝇头小楷写着: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钟堂主这是怎么了?”人们一惊。
“没事。”钟意缓缓坐下,然后将凤尾笺传给了旁边的人,眉头微微皱起,手指在案下搓了两下,回忆着残留的触感。
——当日留在赤炎门主马飞沙尸体上的,也是一张这样的凤尾笺。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金缕雪。
凤尾笺在人们手中传了一遍,回到金缕雪的手上。
一个人迫不及待地拍马屁:“诗美,人美,想不到字也如此的美,金掌柜真不愧是旷世奇女子啊!”
“这不是我写的,”金缕雪打断他,“梦醒之后,我在窗前的书案上现了这张书笺,墨迹还没干……”
众人哗然:“真是奇哉!”
金缕雪扬了扬凤尾笺,展颜笑道:“这样的际遇,想必不是人人都能遇到,大概是酒神在上,给我的启示,所以我想,这坛新酒不妨就叫‘静女’。”
“静女……”
气氛不由得冷了下来,高台上只有焚烧香料的细小爆裂声,钟意抬头看向金缕雪,看到她在缭绕的烟气之后安静地喝酒,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
啪……一粒灯花无预兆地爆裂了。
在座一个江湖人幽幽地出声:“静女其姝……金掌柜,你所梦到的佳人,是乐其姝吗?”
金缕雪抬眼,慢慢一瞥,抬起下巴:“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