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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漪一直觉得有只温暖的手在牵着她走出黑暗,可是她不想走出去。她宁可从今往后都在这黑暗里。
她生命里曾经有过的光,都消失了。
这手温暖的不可思议,很温柔也很让人安心。
可是也已经很久很久,这温暖的手没有出现在她的身旁,甚至是幻想之中了。
她醒过来,却不想睁眼。
翻了个身,朦胧中只看到一个侧影,心头的震颤让她在这一刻几乎没法呼吸……看到枕边叠放的整整齐齐的粗麻孝服,她将脸埋在孝服上,粗糙的纹路刺的她脸上一阵剧痛。
好久,她一动不动。
身体都似乎是僵硬了,她才挣扎着起来。
已经深夜了,她没有敢去摸身上的怀表。事实上表也不在身上,她的衣服被脱掉了。原本里面是鲜红的内衣衫裤,也不得不被脱下来,换上了黑色的。她有些麻木地看着身上的黑,从容地,她抬眼看了看屋内。
秋薇肿着眼睛,唯唯诺诺地,不敢惊动她的样子,只悄悄地把她要穿的衣服拿过来。
黑的,全是黑的。
她穿了。
下床来,穿上那粗麻覆着的鞋。不用秋薇伺候她,她安静地将孝服穿上。满头的簪全都换成了银制。闪着银白光,亮的刺目。
她转身时看到陶骧。
一身素服的陶骧,沉默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她没有说别的,只是说:“拜托你了。”
陶骧点了点头。
静漪走出房间的时候,他并没有立即跟上去。
他觉得她需要自己单独走这么一段路……深沉的夜色中她的身影惨白,却越加显得坚强而有韧性。
她正专注于做好一个孝女。
事实证明也没有人比她在此刻能做的更好。
只是她并不哭。
反而是同样作为孝女守灵的其他姐妹,甚至之鸾之凤,该哭的时候,都比她哭的更动情。
而她跪在灵堂上,就像一个雕像。
整整停灵三天,她日以继夜地守在那里,没有离开半步,谁劝也没有用。人是迅速地憔悴和消瘦下去了。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程家给二太太冯宛帔在丧礼上的规格虽然没有正房太太的礼遇,却也不同于寻常侧室。唯独在对遗体的处理上,程家人产生了分歧。按照程家的传统是要土葬的,但宛帔生前要求火化,并且不留骨灰。静漪坚持遵照宛帔生前的意愿,程世运最终仅仅同意火化。
静漪又没有拗过父亲。
当静漪捧着母亲的骨灰回到程家时,被提醒不能从正门进入。
她站在阶前,抱着似乎是余温尤存的骨灰坛,一言不地站了好久……这朱漆大门的府邸,她母亲耗尽一生的地方……却生前死后,永远是侧门出入。
她眼前一阵阵地黑,死死抱住骨灰坛。
“十小姐,快些进去吧。里面都已经预备好了……”说话的是程大福。
静漪没有看他。
“难不成你还想让你娘从大门里进去?你把母亲摆在什么位置?”忽然间一个尖细的声音在一旁说,“就算什么都依着你了,这一条可也不能。怎么出嫁的女儿还想做了娘家的主么?你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帔姨生前可没这么教导你吧……”
静漪听着,也不去看到底是谁说的这些话。
“还不住口!”之慎怒道。他声音沙哑,一身黑衣加孝服,脸色也并不好。“帔姨刚过世,父亲母亲都在悲痛当中,谁也不准生事!”
陶骧正在静漪身后。静漪立于程府门前的身影,此时倔强的如沙漠中的一株仙人掌。悲伤,且孤立。
静漪忽然一转身,抱着骨灰坛转身离去。
程之慎愣了下。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静漪上了车。
“去怡园。”静漪吩咐。
程之慎喝道:“小十,里面正等着呢,你这是要做什么?”
静漪说:“怡园的正门,我娘可以进。”
之慎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他刚要火,被陶骧伸手拦住,说:“九哥,先别动怒。麻烦九哥进去禀报父亲和母亲,说我们晚上过来请罪。”
“这怎么能行!”之慎说。他面红耳赤,断然想不到一向懂事的静漪,在按部就班地配合着将帔姨的后事处理到这个地步后,居然会因进门一事横生枝节。“进去上香,明日就……牧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