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心中愕然,凝神看那状书,只见那“有冤”二字渐渐消弭隐去,却有淡淡的碧色雾霭,自状书之上络络不绝而下,于堂下汇聚为一团。先时看如同沸水之上聚合的雾气,渐渐便现出成人的轮廓来,有离得近的看得明白,那却不是梁文祈是谁?
其时情状当真诡异,梁文祈虽成人形,但人人皆知其无实体,若是伸手推他,只怕手掌会穿到他身体另外一侧。胆子小些的早已晕了过去,胆子大些的兴奋莫名,因想着:今儿可真真叫我开了眼了。
王大户早已吓得呆了,磕磕巴巴道:“你、你……”
梁文祈双目含悲,对着王大户深深拜倒,道:“岳丈,小婿当真冤枉。”
王大户未及回答,就听包拯界方重拍,喝道:“王大户,你因嫌弃梁文祈家世清贫,遂起悔婚之意,串通游方道士以收妖为名,行斩杀梁文祈之实,是也不是?”
王大户被包拯这么一喝,脑子更是一片混沌,哆哆嗦嗦道:“草民不曾……”
话音未落,就听有女子哀恸之声:“爹,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设计杀了祈哥吗?”
展昭抬眼看时,却是一个小僮打扮之人跌跌撞撞分开众人上前,忽地想起方才刘天海曾向人群之中使过眼色,当时的书生和小僮,想来便是刘彪和王绣二人。想不到王绣竟扮作小僮,混于人群当中听审。
王大户被王绣这么一说,更是失了方寸,强自镇定道:“胡说,我何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王绣不答,眼中不住滚下泪来,旁观诸人便有看不下去的,冷嘲热讽道:“王家老爷,人说不见棺材不掉泪,现下你姑爷都告上堂了,还如此嘴硬,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吗?”
王绣直直盯住王大户许久,眼中尽是凄绝之色,俄而转身向梁文祈道:“祈哥,是我王家对不住你。”
梁文祈不答,只是缓缓向后退了一步,忽地露出一个古怪之极的笑容来,道:“绣妹,你的身上缘何如此浊臭?”
王绣一愣。
其实何止是王绣,堂上众人中十个倒有八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明是王大户计杀梁文祈,梁文祈怎么反嫌上了王绣?
正莫名间,展昭跨前一步,沉声道:“王绣,你串通外人杀害梁文祈在先,公堂之上混淆视听,试图嫁祸生身父亲在后,如此泯灭人性,还不低头认罪?”未及王绣回答,展昭转向包拯道:“包大人,梁文祈被杀,王绣嫌疑,远在王大户之上。”
包拯点头:“展护卫可是现了什么?”
“之前属下前往城西乱葬岗寻找端……和梁文祈,起坟之时,觉两人都备具薄棺下葬,问起王家下人李三时,他也说是王大户念及翁婿一场,不忍将梁文祈草草入葬。
“若是王大户设计杀梁文祈,他完全不用如此善待梁文祈的尸身。因此,属下当时就曾怀疑,王大户虽然不是很喜欢梁文祈,但是也不至于要杀他,此其一也。”
包拯暗暗称是。
“其二,属下记得端木姑娘说过,世间烟火气重,常人嗅觉受阻,只能分辨人间五味。然若能跳脱皮囊之外,是可以嗅出灵台清浊的。灵台之味,洁净有之,甘醇有之,酸腐有之,浊臭有之,想那王绣若不是身造杀孽,如何会被梁文祈嗅出浊臭之味?王绣,你的精心布局或许瞒得住世人耳目,但断避不过幽冥之眼。”
王绣紧咬双唇,默然不语,只衣袂微微颤动,显出内心极为不宁。
梁文祈惨然道:“绣妹,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竟是你要杀我。”
王绣仍不答话,脸色渐转煞白。
王大户看看展昭又看看王绣,一脸的不可置信,急道:“绣儿,当真是你设的局?若不是你,你快说句话呀。”
王绣凄然一笑,淡淡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