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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五章 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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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金宝连连dǎn头,汪孚林方才继续说道:“府志版本不同,修撰的人偏向哪一边也就各不相同,而这只是半官方性的东西,做不得准。所以,歙县的人真正依靠的是大明会典,这是朝廷修的,主编的人是正德年间的辅李东阳,自然是最官方的东西,但因为那是全国性的,涉及到赋役的只是其中一卷,,所以其余五县肯定不能说这里头记载的就错了,只能一口咬定会典只记载纲要,不够全面,再说他们掌握着黄册,黄册里头就是说歙县这一笔夏税丝绢是因为之前积欠的惩罚。但黄册这东西,都是衙门中的书吏经手的,其中猫腻可想而知。正因为这样,这一番争论才会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金宝读书固然很好,可对于这种赋税之类的东西那是真不懂,故而汪孚林的解释对他来说也是及时雨。因此,他dǎndǎn头后,就把两边几大主要人士的交锋给说得清清楚楚,果然正如汪孚林所说。尤其程文烈抓准了汪尚宁是嘉靖版徽州府志的总裁官这一dǎn,抨击其在那时候就包藏祸心,把这位汪老太爷给气得倒仰那一段,他更是说得活灵活现,把叶小胖和秋枫都给逗乐了,汪孚林也不禁莞尔。

然而,中间的最激烈交锋,却在于那旁征博引各种数字的辩论,这是这年头很少有的。毕竟,都是一个个的数字,不明白的人听了绝对枯燥,至少汪孚林想象了一下徽州知府姚辉祖听到这些复杂数字时的表情,忍不住就幸灾乐祸地笑了。就在这时候,金宝突然词锋一转。

“爹,今天他们在夏税丝绢上辩不出输赢,后来汪老太爷就突然改换矛头,把均平银这一项给抛了出来。说是整个徽州府,每年派四司银一万六千余两,歙县独自负担五千余两,军需银一万两千多两,歙县独派四千多两,其余如砖料银子、军饷、茶株等等,每一项歙县都是几乎独派三分之一,要知道徽州一府六县,凭什么都是歙县要独自负担大头?”

说到这里,金宝顿时想起了堂上那一瞬间的凝滞以及接下来几乎完全爆的气氛。

“谁不知道徽州一府六县,歙县乃是附郭县,最最富庶,合五县全力,不过才是歙县一半,独立负担大头有什么不对!而且在江浙乃至于南直隶,歙县富商无不冠甲一时,不止是在徽州,在整个江南都是如此!这均平银你们不多交,谁多交?”这是程文烈身边的程任卿说的。

“放屁,那民谣是谁传的,歙县两溪南,及不上休宁一商山!早年间休宁婺源之富庶,那就是南直隶有名的,而现在你们五县借着少交丝绢,又少交均平银,乡民休养生息,比歙县有钱多了!至于歙县的田地日益贫瘠,地价一天比一天贱,百姓流离失所,现在还有多少青壮留在家乡种地?至于你们五县的地价一天贵似一天,如果不是因为田地肥沃,出产丰饶,而且又赋税低廉,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种地!若再不均平赋役,歙县子民就都要死干净了!”

当汪老太爷气得直接揭老底骂粗话之后,作为歙县令的薛超现这话题跑太远,而且他只打算把夏税丝绢这一项不公平的给改革了,压根没有一鼓作气连均平银都一块给改了的打算,立时当起了和事老:“汪老太爷说的是,歙县人丁昔日颇为兴旺,因此当时定赋税额度的时候比其余五县多,上上下下并不以为过,可歙县百余年来独挑徽州府大梁,这何其不公也!如今休宁富庶繁华不下歙县,而婺源和祁门较之往昔更不知道繁荣了多少,也就是绩溪和黟县较为贫瘠,而歙人求告夏税丝绢已经有百多年,若再不解决,民心就真的乱了!”

当金宝将这几个人的话一一转述之后,汪孚林眯了眯眼睛,许久才开口问道:“姚府尊怎么说?”

“姚府尊说,会公正查勘徽州府的这一项人丁丝绢起自何年,因何事专派歙县,而其他各县是否交了其他的赋税钱粮相抵。如果没有,就要讨论今后如何处理。爹,这好像是偏向咱们歙县的吧?”

“那当然,这位姚府尊可是辅大人的人,帅嘉谟那件事既然有辅大人的影子,你说他会偏向何人?想来府尊此话说出来,其余五县那些人的脸色应该不大好看吧?”

“是,当堂就闹了,结果府尊用惊堂木暂时压了下来。我看到程文烈那几个脸色黑,出了府衙之后,看到汪老太爷那些喜形于色的歙县人,程文烈身边的程任卿更是吐口水大骂,说这事情还没完,绝不会让歙县得逞。至于其他四县的人,虽说反应也同样很激烈,可比起婺源那些人就要克制很多。对了,爹,绩溪县令还是舒邦儒,据说因为绩溪贫瘠,所以他也受久任法影响,要当满六年才能调任。”

一说到舒邦儒,汪孚林顿时想起了这位和叶钧耀同科的倒霉进士来。初任府推官,而后署理绩溪县,署理署理着就变成实任,现在又受久任法影响不得不干满六年才能走,不得不说,舒邦儒完全就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货真价实的一步错步步错!听到金宝说如今的舒邦儒仿佛像是老了十岁,为人也沉默寡言不出挑了许多,反倒是那位隆庆五年末方才上任的婺源县令吴琯态度强硬,他不禁挑了挑眉。

“总之,这事才刚刚开始,我为什么写了那么多信,竭尽全力让不少人家稍稍缓一缓,那是因为此事绝对不像有些人想得那么容易!婺源程文烈身边那些讼棍无利不起早,这次收了婺源乡宦大笔银子却办不成事情,不闹起来才怪,就是休宁,也不会束手待毙。”

要是那么容易,他当初干嘛不在叶大炮任期就把事情办成了?不就是担心为了这每年数千两银子的出入造成民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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