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天听了王主簿的话,忽也抬起头来,向窗外看了一眼,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道:“是啊!已经这个时辰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么你王主簿就真的赢了。”
王主簿的脸颊忽地抽搐了两下,手中刚刚拈起的一枚棋子险些掉回棋盘上,他一把攥住棋子,慢慢抬起头来,盯着叶小天,似笑非笑地道:“什么叫一切顺利?莫非叶大人还有什么杀手锏不成?”
叶小天低头望着棋盘,仿佛在思考如何绝地反攻,信口答道:“夜里,本官派人抓了陈慕燕,天刚亮,胡奇峰就逃了,他怎么知道昨夜抓了谁,又怎么清楚因为什么罪名?只是因为他过于警觉?”
叶小天摇摇头,又道:“胡奇峰在葫县纳了一房外宅,他那个妾室已经有了身孕,就这么被他置之不顾了。好吧,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刘邦逃难途中还曾三番五次把亲骨肉推下车呢,这也不算什么。可是,他既然为了保命,连女人和孩子都不要了,如此仓惶的人,居然还有闲心烧账簿,这就有些不可理解了。”
叶小天慢慢抬起头,微笑着看了王主簿一眼,缓缓地道:“他已经暴露无遗了,还烧什么账簿?除非,这账簿还会牵扯出某些尚未暴露的人,而他需要保护那个人,又或者……暗中向他示警,叫他出逃的人,特意叮嘱过他,务必要把牵连他人的账簿毁掉。王主簿,你说是不是?”
王主簿眼中惊骇的神色一闪即逝,他淡定地笑了笑,捋着胡须道:“哦?没想到叶大人还有这样的现!”
叶小天道:“知县大人在意的是胡奇峰有没有被抓到,别的他不关心。我倒是多嘴,向苏捕头问了几句,这才知道胡家书房的火盆里,有一堆烧过的灰烬。而且还从里边找出一页尚未燃尽的账簿。”
叶小天说着,从袖中摸出一片烧去大半,连缘焦黑的纸片儿,手指一松,那纸片儿便转着圈儿落向棋盘。
叶小天道:“我叶小天做什么事都喜欢多核计两遍。从孙瑞和石瑾的交待,我们知道,常氏车马行接来的私货都是交给胡氏商行销往中原的,我就多了个心眼,顺手查了查这个胡氏商行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葫县的。
结果,我现胡氏商行是近两年才出现的。那常氏车马行还是齐氏车马行的年代,他们是跟谁做生意呢?于是我又找人问了问,结果现,在胡氏商行之前,同齐氏车马行交易最频繁的就是吕氏商行,他们的东家,叫吕默。”
这个名字一出口,王主簿的目芒陡然一缩。
叶小天道:“我再一查这吕氏商行,可不得了。咱们葫县还没立县时,这儿还叫葫岭,还是两位土司老爷当家,那时候吕氏商行就是葫县的老主顾了。这一来。有些事儿叶某就不明白了。”
王主簿笑微微的,满脸的皱纹仿佛是用尖刀镌刻出来似的,纹理异常的清晰,他的双眼微微地眯着。眼缝中露出的目光森寒锐利:“哦?叶大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叶小天道:“我觉得奇怪,吕氏商行在许多年前就已立足葫县,怎么就没想过找一个靠山呢?就算他是做正经买卖的。有个做官的在背后照应,也方便他做生意嘛。何况,他既然与齐木关系密切,很可能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就不怕商行出问题?”
王主簿微笑道:“叶大人此言差矣,你怎么知道吕氏商行就没有靠山?他既然是跟齐木做生意的,要找靠山当然是找孟庆唯,这不是很正常吗?”
叶小天点了点头,道:“的确很正常。可是孟庆唯死后,吕氏商行既没有投靠徐伯夷,也没有投靠王主簿,本官这里他也从没登过门儿,似乎生怕人家注意到他似的,低调的已经不能再低调了,这就有些不正常了。”
王主簿忍不住笑起来,道:“叶大人,你也太多疑了吧。”
叶小天笑嘻嘻地道:“多疑有什么不好?诸葛一生唯谨慎,曹操司马性多疑。结果成就一番霸业的,恰恰就是曹孟德与司马懿。”
王主簿淡然道:“那么,叶大人从吕氏商行的不正常,又疑心到了些什么呢?”
叶小天摇摇头道:“还能猜到什么,当然是一无所获了。不过,有句老话叫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还真有一定的道理,我调查这吕氏商行的时候,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
王主簿微笑着看着叶小天,等他说下去,那枚棋子在王主簿指间轻轻翻动着,王主簿那苍老的手已经枯瘪无肉,但手指却异常灵活,那棋子在他指间上下翻飞,却偏偏不会掉下来。
叶小天道:“我听说,这吕默当初之所以能在葫岭站住脚,是因为他与当时的两位土司老爷关系密切。说来也奇怪,那两位土司老爷彼此间水火不容,可是与吕东主却都能相交莫逆。吕东主能够在他们之间游刃有余,可见他的本事,这样一个长袖善舞的人,从那以后却没没无闻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王主簿眼皮微微垂下去,淡淡地道:“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也许忽然有那么一天,他一下子顿悟了,从此不再逐利争名,却也不无可能。”
叶小天微微一笑,没有与他理论这个话题,而是继续说道:“这时,我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一件表面上看起来和吕默毫不相干的事情。那还是葫县大旱,我去高李两寨调停,同两位寨主吃酒时,听他们说起的一段故事。
两位土司大人还是葫县之主时,高李两位寨主是他们手下的吏目,所以对他们的事多少知道一些。据高李两位寨主讲,那时候王主簿就是葫岭人,以一介布衣成为两位土司的座上客,风光的很呢!都说王主簿是最熟悉本地的官员,与本地彝苗两族百姓关系都不错,应该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