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凝儿把小瑶鼻一翘,冷哼了一声。于俊亭笑了笑,继续走向叶小天,叶小天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还在怔,这个变化实在太突然、太刺激了,正大摆官威的叶大老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于俊亭拿着象牙小扇在叶小天眼前晃了晃,又向前轻飘飘地一引,笑道:“叶大人,请让座吧!”
“啊?”
叶小天惊醒过来,只能讪讪地让位,于俊亭一撩红袍,端端正正地在那块方石上坐下,忽地俏脸一沉,冷斥道:“大明广威将军、行铜仁府通判事于俊亭在此,葫县县丞叶小天,还不上前跪见!”
仿佛当头一个霹雳,饶是叶小天脸皮够厚,也不禁臊得羞眉搭眼的,方才他就是这般整治人家的,现在于俊亭居然有样学样。看来方才他大呈官威的时候这小白脸就在一旁了,该死的李经历,怎么不提醒我。
这时候叶小天才想起李经历,扭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经历一脸无辜,向他翻了翻白眼儿,他早就向叶小天做出暗示了,眼睛眨得都快内伤了,奈何叶小天却视若无睹,怪的谁来。
于俊亭见叶小天昂然不跪,嘴巴微微一咧,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笑吟吟地道:“叶县丞,对上官不敬,可是僭越之罪呀,要打板子的哟。”
依照大明礼制,同级官员相见,互行揖手礼,地位稍低的,立于右侧揖手,高位者点头答礼。如果地位差距再大一些,高位者可以不还礼。如果双方地位差距超过四等,那么卑者要行拜礼,即跪地一次,叩头四次。
大明官制有九品十八等,广威将军是四品官,通判是六品官,如果是按照于俊亭较低的职务来算,叶小天正好差四等,勉勉强强不用跪拜了,但是人家还有广威将军的身份,这就差了足足八等,想不跪都不行了。
叶小天颇为尴尬,对地位相差太大的上官行跪拜礼,他并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人家确实比他地位高的多,那就应该拜,这是应尽的礼节。问题是他刚刚还以此给别人下马威,马上就被人拆了架子,还是当着凝儿的面,实在有点没脸。
于俊亭一见叶小天为难情状,“噗嗤”一声笑了,颊上顿时浮现出两个好看的酒涡:“看来叶大人是不愿向本官跪拜了,来人呐,打他二十大板。”于俊亭说完,又对叶小天点点头:“本官打你,只是惩罚你的不敬之罪,打完了,你还是要拜的!”
“慢着!”
叶小天清醒过来,辩解道:“非是下官不拜,只是足下既是正四品的广威将军武职,又是正六品的铜仁通判文职,下官着实不解,难以确定足下身份,故而不能下拜,还请足下亮出官身以资证明吧!”
叶小天心想,你又不是正在上任途中,大印不可能随身携带,而是放在衙署里面。没有证据,我便可以拖延过去,就算回了铜仁府还是要向你下拜,错过今日也就避免尴尬了。
于俊亭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一双妙目微微一闪,笑嘻嘻地道:“李向荣,你过来,你告诉他,本官究竟是不是铜仁府通判,是不是广威将军!”
李向荣对叶小天苦笑道:“叶县丞,上面坐的这位,的确是本府通判,也的确是广威将军,本官可以为证。”
叶小天犹自挣扎道:“正四品的广威将军怎么会做了正六品的铜仁通判,李兄所言,叫人难以相信。”
李向荣满头大汗地把叶小天拉到一边,小声解释道:“叶大人,是真的,这种事李某岂敢与你玩笑。”
李向荣向叶小天解说了一番,原来这于俊亭还真是广威将军,世袭的。当初大明军队进入贵州,在铜仁府是于家率先归顺、并协助大明军队平定地方,是以被朱元璋钦赐“世袭广威将军”。
不过广威将军本来就是散官。官吏大多有三个头衔:官、职和差遣。有时候这三个头衔并不统一。“官”是用来评定待遇等级的,职是虚衔表示清贵地位的,差遣才是他实际上掌握的权力。
散官品级较低而所任职事官官阶高者,称为“守”某某官,官阶高而所任之职事官的官阶低者,称为“行”某某官;,所以于俊亭方才说“广威将军,行铜仁府通判事”。
当初在铜仁府势力最大的是张家,如果让于家成为铜仁之主,势必导致张家的强烈反对,那么铜仁府刚刚平定的局势又要掀起风波,所以在土官职事的安排上,张家是世袭知府,于家是世袭通判。
通判的权力仅次于知府,是知府的佐贰官领,辅佐知府处理政务,举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等州府公事,均须通判联合署名方能生效,而且通判还有监察包括知府在内的其他官吏的权力,故而又称“监州”。
老朱家就喜欢干这种事,比如大学士就是权重而品低,当初朱洪武给势力仅次于张家的于家封了一个品级更高的官,却让于家担任张家的副手,同时还有监督张家的权力,未必不是存了制衡之意。
于俊亭好生无聊地坐在方石上,用象牙小扇拄着下巴,等着李经历向叶小天解释。看他二人模样似是解释完了,于俊亭便懒洋洋地道:“叶县丞,你听明白了吧,究竟是拜不拜啊!”
李经历赶紧推了叶小天一把,小声劝道:“去吧去吧,女人家心眼儿小,千万不要得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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