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看着昔日自己想嫁的邻家哥哥,并没有因为自己的长大,而变得跟李爷爷一样老,却一身儒雅,风流倜傥,身处这间喧闹吵嚷的厅堂里,站在梦幻般的昏黄灯光下,他宛如刚拔节的毛竹般,鹤立鸡群!
可是,他已经娶妻了,还纳了四个妾,完全不是自己印象中的杨子哥哥。
她如今长大了,不是当年天真烂漫的小女娃,师傅和菊花姐姐都教过她,不可以随便送男娃东西,更不能随便接受男人的东西。
当年可笑的童言,谁也没放在心上,便是她自己,偶尔想起来也有些脸红。虽然也惦记他,却并没有心心念念要嫁他的想法。可是,面对他的时候,忍不住还是在心里嘀咕道:“几年都等不及……”
她见师傅欣喜地确认,这《偏方杂记》是真的,心里莫名一喜,嘴上却对张杨浅笑道:“多谢杨子哥哥。可是,清儿不能要这书——男女怎好私相授受呢!杨子哥哥既然也送了师傅,等她看了教给我也是一样的。”
哼!她狡黠地瞥了那愣住的青年一眼,心情十分舒畅,转头跑去爹娘那儿,问哥哥给自己带了什么东西去了。
张杨顾不得掩嘴偷笑的云影和小葱,心中大震!
没有人把当年的童言放在心上,可是,他却接了她的荷包。
只因当时年纪小,可以玩笑可以闹,如今,规规矩矩的少女对他道“我不能要这书”!
这才是一个端庄知礼的女子该有的模样,可是,他却心中隐隐作痛,为那一去不返的清纯和美好!
耳听得厅堂里笑语喧哗,爹娘的自豪、乡亲们的羡慕、娃儿们的崇拜,他忽然间痛彻心扉!
不是因为对清儿有私情,为了什么他也说不清。从跨出清南村开始,他、小石头、刘四顺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就算有师傅的照拂,毫无根基的农村泥娃子们。身上承载着亲人的殷殷期盼,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环境里,在声色犬马的红尘中,慢慢抹去乡村的质朴,深深掩藏少年曾经的豪情!
他茫然地想,如果重来一次,他是会选择像哥哥那样过田园生活。还是再踏青云路?
不,哥哥的日子也不是神仙日子了,如今家里也被他拖下水了,哥哥嫂子这么拼命挣钱,可不是因为家里钱不够花。
他疾步离开厅堂,去了板栗的西厢,装作净手,然后在西跨院里静立了好一会。
夜晚的橡园果然凉爽。连夏蝉也不叫了,山下的田野传来阵阵蛙鸣,显得有些遥远。
他平静了下心绪。顺手从树上摘了个桃子,也不管仪容,直接在身上擦了擦,“嘎吱”啃了一口。
嗯,味道不错。等走的时候,让菊花姐姐帮着带些桃干,再要些干笋、干菊花、干鱼、干菜、辣酱、果酒、藕粉、橡子面粉……
他在心中罗列着自己爱吃的家乡土产,忽然就笑了起来,心情也好了不少,于是。一边啃桃儿,一边走回厅堂。
赵三正到处找他,见他跟个娃儿似的,跑去摘桃子吃,忍不住笑道:“我说杨子,你家这么多桃树。今儿回来还没吃够?来,跟三叔说说,石头那小子咋回事,你都回来了,他咋不回来哩?就不能到清辉来当个县令?”
刘胖子马上跟着叫道:“就是。你们三个娃儿也真是的,总该推个人出来,回咱清辉来当县令,那咱们这些乡亲就不用交税了。”
刘四顺也外放了县令,在西边,刘胖子想见儿子还得等几年工夫。
张杨听了失笑道:“刘叔,税是帮皇上收的,谁来当县令都得收。再说,我们三个人不可能回来清辉当县令的,官员不得在原籍任官,怕的就是有情弊事件生。”
青木正好坐在刘胖子身边,见他一副不甚了了的样子,就跟他解释了一遍,方才明白。
赵三只管拉着张杨,问他家石头当了多大的官。
张杨忍笑道:“石头在翰林院呆了一年,如今去了北边一个小县做县丞。离京城也不是很远,一年也能见他两次。”
赵三就问县丞是多大的官。
杨子说比县令矮一点,正八品,县令是正七品。见赵三叔很在乎儿子的官位,便对他解释道:“这是老师特地跟皇上求来的,说他年纪小,不好管太多事,先学着办差,这样稳妥些。”
赵三听了连连点头,说这样好,省得那小子翘尾巴。
张杨却想起当时的情形,眼中带笑。
人家都是依赖各项人情关系,拼命想把官当大些,老师偏偏亲自去见皇上,陈述情由,将这个得意小弟子弄到一个北边穷县当县丞,没个几年工夫别想回来。
本来还想让他当主簿的,可是石头老岳丈不答应,大骂他沽名钓誉、假清高,真君子应该举贤不避亲。他女婿明明很有才干,就算不倚仗他照应,凭着自身的本事,当个县令也是绰绰有余,为何反要打压?难道非得人人三四十岁了才出仕才算正常?还说他偏心张杨云云。
两人各执己见,最后不得已,各让一步,让石头当了八品县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