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精壮男子,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
几十万民夫,身后站着的是几十万家庭,涉及的人数之广,是哪怕鼎盛中的朝廷都不可能不重视的。
如果这些人出了岔子……
那这天下想不乱都难了。
鲁总旗沉默的听罢,缓缓说道:“这真是荒谬!就算汶水决口,已经聚集的几万民夫也不至于损失惨重……郗小姐,你可能是想多了。”
汶水不是黄河长江,它的水量没有那么广阔。何况宋礼这个工部尚书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亲自坐镇汶水,又知道建文余孽以及朝中二王都在行动,民夫们的营地选择,肯定会考虑到各种情况,绝对不会允许出现一场意外全军覆灭的布局。
“汶水决口是不可能。”郗浮薇冷笑了一声,“但是……疫病呢?”
鲁总旗一怔。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郗浮薇说,“这是前朝王粲的《七哀诗》之一,说的虽是乱世遘患、豺狼横行,然而有汉一朝,单是从桓帝到献帝的不足百年间,史书可见的疫病多达十七次!”
“声名隆重如徐干、陈琳、应玚、刘桢,俱为‘建安七子’中人,如此才华横溢,足见上天垂爱,犹不能保全己身,何况寻常百姓?”
她缓缓说道,“陛下雄才大略,海内宁靖,已有盛世迹象,错非天灾人祸连绵,黎庶怎会离心?”
“所以思来想去,最可能的手法,就是疫病!”
“《周礼》说疾医掌养万民之疾病,四时皆有疠疾。”鲁总旗虽然是武人,却也是读过书的,略作思索,就反驳道,“然而这两年未有阴阳失位寒暑错时之事,疫气从何而来?”
“总旗忘记南来的邢行了?”郗浮薇反问,“邢行从应天府而来,她虽是罪臣之后,却与汉王相交莫逆……汉王的藩国,在云南。”
鲁总旗脸色一变。
郗浮薇继续道:“云南自古多瘴气,滇西更是瘴乡层出不穷。所谓‘山岚烟瘴, 无处无之’,算算日子,如今正逢青草瘴【注】。”
“……这些都只是你的猜测。”鲁总旗有些艰难的吞了吞唾沫,说道,“兹事体大,我是不敢全相信的。”
要是郗浮薇说的是真的,那这事情就太大了!
一个不好,汉王跟赵王别说被废为庶人,就是赐死都不无可能!
这倒不是说永乐帝是那种会杀子的人,而是身为皇子残害百姓,算计的还是几十万民夫的性命,这种事情若是传了出去,朝廷没有表示怎么平民愤?
问题是平完民愤之后,永乐帝痛失爱子的愤怒又由谁来平定?
想也知道,他们这些查出真相的人,不会有好结果。
鲁总旗这会儿满脸都是后悔,他就不该听到这样的话!
“兹事体大。”郗浮薇看着他,“如果你做不了主的话,那就禀告大人,让大人定夺。”
“……”鲁总旗沉默片刻,颔,“你说的是。”
他走之前,眼神复杂的看了眼郗浮薇。
这次不是那种不动声色或者漫不经心的一扫而过了,透着慎重与戒备。
以乡间缙绅之女、还是父兄俱亡的孤女身份拿下沈窃蓝那种高门贵子的女子,果然不可小觑。
鲁总旗心中默默想着,这样的事情他连想都不敢想,这人居然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
就不怕自己告密之后,被永乐帝灭口?
不过转念想到他是不可能告密的,因为永乐帝要灭口的话,也不会放过他。
“郗小姐如今既是宋尚书的义女,不日又会随尚书前往应天府。”匆匆赶到书房写了密信,叫来最信任的手下用最快的速度交到沈窃蓝手里后,他想了想,又唤了亲随到跟前,“你得空去找牙婆领几个来路清白又厚道的下人,去给郗小姐过目。”
手下有点诧异,因为鲁总旗对郗浮薇虽然没有什么苛刻、鄙视的表露,也一直是保持着无视以及疏远的态度的。
此举却有些示好的意思了?
“去吧。”但鲁总旗没有解释的意思,摆了摆手,心道:老子也不指望这女子念什么好,但望她不要觉得老子故意怠慢她就成。
这种人他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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