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永平是什么时候从帐篷里出去,等宇文靖醒过神,他已经不记得。他陷入对宇文天的思念和欣慰中不能自拔,醒来后,只有一帐篷烛火陪伴。
老庄走进来:“该睡了。”
“不,随我营地里再看看。”宇文靖精神抖擞充满了力量。
老庄熟知他,劝也无用,拿上一件外衣随他出去。
值夜的官员见到更加钦佩:“太师,您不能日夜操劳,您得休息啊。”
“让我走一圈儿吧,不然我睡不着。”宇文靖含笑。
他宇文家就要在勤王中重掌昌盛时地位,他宇文靖应该率先鞠躬尽瘁。
三百车粮草杯水车薪,但带来的前路有望振奋人心,最振奋的是三殿下。
药草也及时,凌朝等人正用得上。三殿下看视了凌朝等伤者,也是睡不着,出来在营地里巡视。
和宇文靖遇上,他格外恭敬:“太师,您得休息啊。”
“不到地方,我哪能安心。”宇文靖笑容可掬。他此时忙的一丝儿,也是以后宇文家昌盛的添砖加瓦,太师懂的。
三殿下和他巡了营,先回了帐篷。万安长公主也没有睡,听说他回来,带着两个儿子过来说话。
姑侄都有难为情,长公主先检讨:“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怀疑他。”
三殿下有了希冀,心思清明的多:“姑母不必自责,姑母做的本没有错。权臣,都多受猜忌。咱们现在要说的,是以后怎么对太师更好些。以前的事儿,让他过去吧。等我平定叛乱,我弥补就是。”
又提到了文天其人:“真真厉害!”
随后,就只有相对难过:“盼着三表弟赶紧找回文姑娘和玉成,我见到太师都怕他询问文姑娘,老天真是折磨我,偏偏把文姑娘丢了。”
第二天,三殿下撞墙的心都有了,他刚出来的希冀和新出来的羞愧完全不能相比。
他在找回文姑娘以前最不想见到的人,文天到来。
……
前路有了方向,逃难竟然出来悠游。再有人前来试探三殿下,装着给东西给钱,其实不过是看明殿下还有几分底气,三殿下都怀揣聚宝盆似的冷淡拒绝。
反倒让那些人愣住,摸不透三殿下是保存实力而退,还是装模作样。
宇文永平到来的当天,就打人回去再送粮草来,以供路上使用。秋天,沿路能找到的猎物、吃食很多,眼前的困境并不比以前小,三百车粮草跟没送差不多,但克服的心却忽然强大。
这个时候,有人来回话:“皇上回来了。”三殿下喜出望外,万安长公主和百官们喜出望外。
皇帝再不中用,有他在才能正名,才是藩王理所应当前来的理由。
“谁送来的?”
一面换衣裳,三殿下一面问。
“谁送来的?”
万安长公主也换上自己最好的衣裳,迎驾的事情,尽可能的郑重。也这样问着。
“谁送来的?”
宇文靖也在换衣裳,也在问。
他们都有奴仆去打听,三个人几乎同时得到回答:“文尚书。”
凌朝的药充足起来,这几天精神见好,他吃力的坐起,笑得很欢快:“我也去迎接。”
三殿下、长公主母子和太师可就没有这么欢快,心里都打了一个结。
分别是,文姑娘,文姑娘,孙女儿。
如果可以,他们都不想过去了,但怎么可能?几个人出来的忐忑不安。
“皇上啊,”先到的官员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仿佛没了皇帝的日子,他们一直死翘翘,不久前刚复活的激动。
皇帝也哭了:“爱卿,能见到你们,朕莫不是在梦中吗?”他的身边只有文天和仆从老张。清陵赵家的人送到安全地方,早就分别。
宇文永平和文天在说话:“天哥,按你历年说的,粮草准备的充分。”文天左顾右盼寻找女儿:“我女儿瘦了没有?”
永平诧异,他来前不知道文天的女儿在这一队里逃难,以他对文天的了解,应该把自己孩子早就安置。宇文靖要问的话太多,宇文永平忘记问侄女儿的话。
“在这里?”永平糊涂了,太师没有提过啊。
文天变了面色:“不在?”顿时铁青了脸。
永平摆手:“别别,我没有见到,在与不在不敢说。”
三殿下等人过来后,拜见过皇帝,小心翼翼来见文天,文天头一句就是劈面的责问:“让我女儿来见我!”
皇帝笑着帮腔:“是啊是啊,快请出文姑娘来,朕要嘉奖于她。”
三殿下看长公主,长公主看太师,人不是在太师府上丢失,但太师在京里他就有责任。宇文靖干着嗓子:“在…。”
“在哪里!”文天随时火冒三丈模样。
宇文靖无奈直说:“天儿,你不要着急,听我……”
“在!哪!里!”文天火星子乱迸。
长公主看看刚让救回来的皇帝,撩起衣袍,对着文天跪了下来。皇上一惊吓:“皇姐,文姑娘出了什么事情?你们不要吓朕,朕让汪家和汪氏所出的逆子囚禁,几乎就要没命,是文尚书把朕救出来……”
三殿下默默的对着文天也跪下来。
文天心头冰的双眸只有寒光,浑身上下散寒气,人僵在原地好似个冰雕。
他傲气,却不是没有礼节的人。这一刻如坠万道深渊,全然不管跪在面前的是什么人。
宇文靖身为长辈不可能跪,三殿下和长公主说不出来解释,只有他说:“天儿,三爷去找了,会找到的。”
“还在?丢了?”文天觉得天已经塌下来中,又捕捉到一丝微弱好似没有的期望。
宇文靖看看左右,周围聚集迎接皇帝的人:“天儿,到我马车里说。”
“就!这!里!我女儿在哪里!”文天目露凶光,把面前的人扫了一圈,有好些人禁不起,打起寒噤。
皇帝难过的道:“就在这里说,朕也要听。”
万安长公主就说了一遍:“……小三最后一次见到,是在留芳园的库房,他们留了字。”
文天转身就要走。
“天儿,你去哪里!”宇文靖涩声:“你刚救驾回来,你需要休息。你,你,你不能抛下这么多人不管啊。”
文天回身,凌朝伸出手,上面放着兵符:“我伤的起不来,总算等到你,余下人马全交给你。太师说的对,我也丢了儿子,我知道你失去女儿有多难过,但是,你总得先顾大局!”
“没有我女儿,还有什么大局!”文天一巴掌拍过去,把凌朝手上的兵符打落在地,上了来时的马,绝尘而去。
留芳园,明三爷说最后一次见到无忧是在留芳园,那就从留芳园找起。揣着这样的心思,对后面的呼声充耳不闻。
皇帝回来应该高兴,可包括皇帝自己都打不起精神。他恢复在汪家的精气神,差别在于,身处汪家每一声叹气里说的是:“太师你在哪里,”在这里说的是:“你们呐,怎么把人家女儿丢了,唉,你们呐,”
大家继续前行,但宇文永平忽然就陌生。三殿下知道他会给自己安身之地,跟他说过的一样,但是味道全变了。
……。
马疾如闪电,风在文天的耳边呼呼作响,好似他新生出一双翅膀的动静。
焦急与愤怒让他一口气奔出几十里远,还舍不得让马喘口气,再给自己喘口气。
迫使他慢下来,是一丝警觉自心底出来,藤蔓般密布到心头。他感觉出来身后追的有人,说不好是三殿下派人追赶他回去履行臣子的责任,或者是沿途出现的乱民和强盗。
仆从老张也道:“老爷,后面至少有几十个人。”
“我正一肚子火呢!”文天咬着牙,看左近是三、五株树,躲两匹马不成问题,指个方向,和老张打马绕到树后面,把腰间带的长剑拔出来。
如果是三殿下不识相,倒用不着长剑,上马就走。如果是趁乱世而起的强盗,对丢了女儿的人来说,是一贴很好的出气药。
在文天的心里更盼着是强盗,因为打扰到他以最快的速度去留芳园,不让他出气他憋着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