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农历正月初七,年算是过完了,对国家干部们来说,新的一年的头一件大事,便是参加全县三级干部大会,那时还不叫“**”,所谓三级干部大会,就是县区乡全体机关干部参加的大会,青阳县虽然率先撤销了区公所一级,但大会的俗称仍然沿用,其实也可叫四级干部大会,因为不少行政村的一把手,也是经常轮流参加的。
一年之计在于春,县里的一年之计在于县三级干部大会,初八报到,十五散会,先总结上年度全县的工作,书记县长作了报告后,便是分组讨论,然后一般有一个形势报告,主要讲上级的指示和政策动向,还得有分组讨论,接着是部署全县新一年的工作,县长作主报告,其他常委作付报告后,还得是讨论,再来个别同志的体会言,这个别同志可有讲究,一般都是领导看重的,有进步希望的,“体会”过后,最后压轴的,当然是县委书记的长篇总结报告。
对下面的一般干部来说,三级干部大会的保留节目,是不容错过并最为开心的,农历十四晚上的大会餐,和农历十五闭会前的各种先进表彰,鲜红的奖状,金色的奖章,领导的亲切握手和鼓励,台下同志们的掌声和羡慕,荣耀带来的激动,鼓舞着你的热情和斗志……
常宁并没有受到那种“鼓舞”,因为他以养伤为名请假了,对他来说,能躲开讨厌的会议,携手兰姐,纵马乡间,在两人世界里迸出来的斗志,更是无比的欢愉,期间当然偷偷进山陪着长辈住了几天,再悠悠然的下山回家。
除了值班的老文书王石,乡政府里渺无人影,常宁牵马进厩,回头和院子里晒太阳的王石来一番插科打浑,一白一黑两匹军马,现在成了他在工作生活之余的最爱,还“以权谋私”的在乡政府大院的西角落为他们造了个家,为了不让别人驾驭,还小心眼的加了锁,气得罗铁贵邱玉宝和黄小冬他们直咬牙。
王石说:“小常,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向上级报告你失踪了。”于是常宁边笑边骂:“老不死,我永垂不朽了,你他娘的也捞不得好处。”王石道:“出事了,老罗他们来电话说,咱们乡不但先进没捞到一个,还挨批评了,还是大会上公开点名批评的。”常宁奇道:“不会吧,我虽然没参加过三级干部大会,可听说那鸟会上有个好处,从不公开批评人的。”王石笑说:“呵呵,改革出现新气象,批评也能把名扬,这可是你说的。”常宁不以为然,“咱水洋乡虽然进不了前十,也不致于落到了后五,老不死,你休得破坏我的好心情。”
回到家,杜秋兰正在接电话,见到常宁进门她便说道:“邱部长,您等等,他回来了。”
常宁坐下接过电话,“邱部长,您的电话可追得真紧,我刚从山里过年回来呢。”
“呵,掐了电话过年,可真有你的,你身上的伤多半没问题了吧,”邱夏风笑道,“你小常和水洋乡呀,这回可出大名了,史无前例哟,你应该得到消息了吧?”
“谢谢领导,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还是那个态度,批评使人奋进,表扬让人犯晕。”
“说得好,你有这个思想准备,我也就放心了,”邱夏风说道,“小常啊,不是我说你,这计划生育工作,都提高到基本国策的高度了,你以后得绷紧这根弦了,你们也够老实的,别人的统计那是报喜不报忧,掺点水分连小学生都看得出来,红旗乡的陈扒皮,出了名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们倒好,一五一十如实上报,不打一点折扣,这不,计生指标三项全县倒数第一,两项全青州倒数第一,挨这个点名批评,我看不冤,是你们自找的。”
常宁苦笑道:“领导啊,看来有时候太**了是要出问题的,我本来么,也想学学陈扒皮那一套,不争上游不做下游,可你知道,我手下这帮人,姜希整天是条条框框,周云平到处瞎逛,老罗基本不会说谎,老虞书生意气至上,嘿嘿,实事求是实事求是,倒把自己给实事求是了。”
邱夏风道:“因此,县委工作队下午就进驻你们乡,一共十五人,带队的是县纪委书记丁颖和县计生委主任古贞英。”
放了电话,常宁呆了半晌,这下动静有点大了,县委常委带班压阵,计生委那个铁脸老太太亲自出马,不拿出点实际名堂来,肯定是说不过去了,领导帮你撑腰固然是好事,可打铁还得自身硬那。
待到快中午时,姜希领着一帮子人回来了,常宁透过窗户瞅着乡政府大院直乐,说不上灰头土脸,却个个无精打彩,杜秋兰在旁边嗔道:“还笑,有你这么当领导的吗?”
姜希和罗铁贵,还有虞挺华夫妇过来了,常宁忍住笑说道:“好了好了,基本情况我都知道了,干吗不高兴,我不需要各位的自责,领袖怎么说的来着,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好事可以变成坏事,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咱现在排名倒数第一,进步起来不是更容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