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青阳县的时候,常宁的车坐的全是男人,早晨的公路车辆少行人稀,越野车可以撒着欢的跑,以前从青州市区到青阳县城,吉普车得花两三个小时甚至更长,常宁的大马力越野车可以省四十分钟左右,可惜路况不好,无法享受风掣电驰的感觉。
车的几位,包括邓志军都喝了一夜的酒,一车就开始瞌睡,这也难怪,平时在县里班的时候,白天忙工作,回家老婆管,出差开会时才有点放纵的机会,这些大老爷们也真不容易,聚三五个知己,躲在无人打扰处,几瓶白酒几包花生米,可劲的喝,酒至五六分时,再开始点牢骚,骂骂领导和同事,这时便有个奇怪的现象,大家仿佛约好似的,很少抖搂自己部下的丑事,大概还是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在作祟。
当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最显本事的机会,其实是在面临危机的时候,从这点看,地委记田凤山显然是不合格的,至少和他的前任朱永军差好几个台阶,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这固然是太理化的要求,但动不动去找级告状,不但让手下人瞧不起,领导也会轻视你,经此一番折腾,不管最后的结局如何,田凤山在青州的威信肯定一落千丈,在领导心目中的形象更会大打折扣。
这点,常宁反而佩服邓志军的表现,老实人有大胸襟,关键时候能当面拍桌子骂领导,前途叵测时淡定自若,明知风波过后必是大规模的人事调整,可照样能吃能喝,车就睡,雷打不动,常宁的越野车在县委大院门前的小广场停稳后,他竟还在酣睡之中。
被常宁推醒的邓志军揉着眼,瞧瞧手表打个哈欠,笑着说:“这么快,还是进口车好呀,我还没睡够呢。”孙明才打趣道:“老邓,那你这衙门里也弄一台,保证你能威风八面名声远扬。”邓志军笑道:“呵呵,真要是那样,我估摸着还没享受,纪委的同志就门请喝茶喽。”邬长鹤说:“要不,让小常的外公赞助一辆,这有没有问题呢。”邓志军冲着常宁笑问:“大小爷同志,这有没有问题呢?”常宁坏笑道:“嘿嘿,怕是给你了,你也不敢享啊。”邓志军笑道:“那倒是,资产阶级的技术可以引进,资产阶级的思想不能接受,这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更是不能沾边,我还是坐我那辆陈年旧车了,安全可靠。”孙明才来了句刚从青州学来的顺口溜,“怕个啥,说你行不行也行,说不行行也不行,换成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享受,后讲究。”
难得的说笑一阵,各人才分头而去,常宁最后一个下了车,进了县委大院,金汕早就在门口候着,常宁不象别的领导,单独出门自己也夹个包显显身份,他空着双手冲金汕一笑,便进了里间自己的办公室。
看到办公桌一大堆的文件,常宁的眉头皱了起来,“金汕,这才一天功夫,这些玩艺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听常宁把文件称为玩艺儿,金汕不禁莞尔,“领导,这都是下面各部门送来的,大部分都是他们往下的,这一堆是抄送文件,你签阅就行,这一堆是你必须签字同意才能生效的,这一堆是其他领导主管部门送来的,这一堆是下面乡镇送来的文件……”
“打住打住,”常宁一屁股坐下,苦笑着长叹一声,“唉,金汕啊,你记住,我要是在这革命的岗位因公殉职,你可得告诉那个起草悼词的家伙,常宁同志是被这些破文件活活累死的。”
“也没那么严重,主要是你刚任,方方面面的文件就稍微多一些。”金汕解释了几句,顿了顿又说道,“领导,自从文化局的劳局长出事后,下面各部门的头头都打来了电话,请求安排时间向您汇报工作。”
“呵呵,这帮土崽子,总算坐不住喽,”常宁乐呵起来,“他娘的,我才懒得听汇报呢,无非是形势大好,问题不少,假大空之类的屁话,嗯……金汕啊,你给我琢磨一个办法,既能让这些家伙少往我这里跑,又能让他们把心思用在工作,总之,就象孙悟空头那个套套,让他们时时刻刻不敢懈怠散漫。”
金汕当过秘,知道其中的一些道道,但又明白不能在领导面前太显,便略作犹豫,常宁看在眼里,心里颇为满意,金汕这小子,懂得做人的精妙之处,也不枉自己把他从苦海里拉了出来。
“呵呵,你去搞一个文件,主要内容就是考核,考核指标虚实结合,但越多越好,考核结果同明年行政费用的增长、年终工奖金福利的放、职称级别的升迁和部门领导的个人升迁,等等,都结合起来,呵呵。”
金汕心领神会的点头领命而去。
现在得打电话了,刚才在回青阳的车,常宁就想过这个问题,王国维那里有高飞联糸,暂时不需要去打扰,估计这会儿,省委领导们应该差不多都知道,青州地区昨晚生的事情,接下来在听取两方的汇报后,鉴于事情的严重混乱程度,肯定得召开一次临时的省委常委会议,待到结论出来,起码要到下午了。
这个时候,也没必要去联糸吕太良付省长,要知道,专员穆长虹是他着力栽培的人,不管怎么折腾,其护犊之情总会占据风,危机时刻不帮,以后谁还会跟着他干,常宁明白,自己虽然在吕太良的心目中也有位置,可惜档次不够,和穆长虹相距甚远,两相对比,还影响不了吕太良的判断,门中舍客,当然难比入幕之宾啊。
还是打电话给宁老爷子,己所不及,可借外力么,靠关糸不能过一辈子,有关糸不用,就不能好好的过一辈子。
宁瑞丰正在家里,以他的年纪和资格,只要不出远门,国内又没大事生,一般都是在家里班的,房里的桌子照例摆着三台电话,红色的保密电话,另外两台黑色电话机,一台是工作用的,一台是家里的私人电话,红色电话一响,他稍微怔了一下,大清早的,应该没什么大事,要不然,秘早就汇报了。
一听是常宁的声音,宁瑞丰又气又好笑,臭小子,真有点不知轻重,竟敢乱用红色电话,“胡闹,你当这是公用电话啊,一个小小的付县长,竟敢用红色电话,小心保密部门找你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