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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询低眉敛目,面上没有任何情绪。
“要我全然相信,你得拿出货真价实的凭据。”谈话到了这地步, 程清远不能不把长子当做与自己平起平坐的人了, “若你判断无误, 城北廖家便扼住了程家的咽喉。我的对错事小, 程家会否覆灭事大。”
如何做到的?泯灭了良知,心中只有得失。程询深觉讽刺,“我会证实,却不能知无不言。我会帮您化险为夷, 但您不能干涉。”必须有所保留, 适度地钳制父亲。
程清远气得不轻, 却是无计可施,心知一段时间内,要被长子牵着鼻子走了。
当夜,父子二人叙谈至子时。程询告退的时候,程清远看着他,眼神复杂至极。
程询说了几件他已经或打算做出的不可外宣的举措, 还说起年节之前天子对一些官员的升迁、贬职。问如何得知的, 只说有神灵每夜托梦给他, 便让他有了预知未来的本事。
神灵托梦?打小就不信神佛只信人定胜天的孩子,怎么样的神灵愿意搭理他?
——明知是敷衍之辞, 苦于没法子反驳。这一晚, 程清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沮丧、窝火。儿子没造他的反, 却分明与造反无异。
翌日早间,程询去正房请安,对程夫人道:“等会儿我要出门一趟,接一位名儒来家中。爹跟您提了没有?”这是他昨日跟父亲谈妥的事情之一。
程夫人见他恢复了惯有的神采,且态度温和而恭敬,心里老大宽慰,招手唤他到跟前,“还没用饭吧?跟我一起吃。”
“行啊。”程询随母亲转到饭桌前落座。
程夫人这才回应他提及的事,“老爷出门上大早朝之前,跟我提了一嘴,让我知会外院管事,照你的意思安排名儒的衣食起居。”语毕,蹙了蹙眉。当时程清远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气得她。
“那就好。”程询从丫鬟手里接过冰糖燕窝,放到母亲手边。
程夫人笑了,拿起羹匙,问:“是哪一位名儒?不知道我听说过没有。”
程询和声道:“京城有位姓叶的女先生,您听说过吧?”
“听说过。”程夫人颔,“最早,叶先生在杨阁老家中坐馆,教导他的掌上明珠。学识渊博,只是脾性有些古怪,只教合眼缘的闺秀。眼下在哪家呢?没留意。”提及的杨阁老,是当今辅。停一停,她问,“瞧你这意思,请来的名儒,是不是与叶先生有些渊源?”
眼下,叶先生就在城南廖家,指点怡君和她长姐的学问。程询笑着颔,“正是。将要来家中的名儒,是叶先生的授业恩师姜道成。”
“是吗?”程夫人面露惊喜,“想当年,姜先生可是名动四方的人物。”又啧啧称奇,“倒是想不通了,你与他素昧平生,怎么能请动他的?”
程询笑出来,“他名动四方的长处是学识,短处是好赌。”
程夫人忍着笑猜测:“你是不是跟人家打赌了?”
程询嗯了一声,“姜先生所在之地,离京城不远。前两日,我让程福替我走了一趟,与他打了个赌,他输了。”
程夫人笑出声,“你这孩子。说你什么好?”
程询心下汗颜。要不是为着尽快与怡君名正言顺地产生交集,他才不会跟她师傅的师傅打赌——重生的好处,是能仗着绝佳的记忆跟人唱未卜先知的戏,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程夫人拍拍他的肩,“前几日害我担心你跟我闹脾气,是不是担心赌输了的缘故?”身为母亲,凡事都会不自主地跟孩子联系起来。
“的确。”程询顺势应道。若是可以,除了父亲,他并不想在任何人眼里生显著的变化。
程夫人松了一口气,那点儿心结打开来,“日后啊,不论什么事,都及时知会我。我总是向着你的。”
“我知道。”母亲遇到大事,固然会不分对错地站在父亲那边,但在平时,一向顺着、护着、宠着他。
“快吃饭,多吃些。等会儿还要出门呢。”程夫人叮嘱道,“接到姜先生,千万别失礼于人。”
程询笑着称是,喝了一口八宝粥,道:“姜先生过来之后,叶先生应该也要来程府,师徒两个一起收几个学生。娘,这事儿您可别反对。叶先生的书画功底,不输当世名家,我想让她点拨一二。”
“不耽误功课就行。”程夫人笑道,“明年二月便是会试,老爷对你寄望颇高,你是知道的。我晓得你天赋异禀,并不担心,平日别让老爷觉得你不务正业就行。”
长子十二岁那年,便想下场参加乡试,怎奈那年正月里,程家二老爷病故。过三年,她远在外地的兄长病重,在乡试之际命悬一线,程询陪着她回了娘家。后来,她兄长转危为安,考试的时间已过。便这样,长子拖到今年才考取功名。
程询欣然点头,“那是自然,我晓得轻重。”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对程府而言,不过是多两个教书先生,权当多了两个门客就行。但是,对于叶先生和两个学生,便不是这么简单了。
这日,叶先生坐在城南廖家内宅的学堂,没如常授课,把姐妹两个唤到跟前,温声道:“我师承于姜先生,敬他如父。这几年,老人家小病小灾不断。我总想着到他跟前尽一份孝心,他不允,是晓得我十分爱重你们姐妹两个,你们又正是好学的光景,要我有始有终,不耽误你们才好。我请他来京城,他懒得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