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来我看看。”李氏示意陈嬷嬷把饰匣子拿过去。
陈嬷嬷依然把饰匣子交到李氏手中,李氏打开饰匣子看了看内里,又看了看外面,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现这个匣子的异样,果然做得精巧。
“能打开吗?”李氏问。
陈嬷嬷惭愧道:“奴婢找了一遍,没找到开关。”
老太太张氏微眯的眼睛露出一丝精光,“把饰匣子交给她,叫她自己打开。”这个她自然指的就是墨香。
陈嬷嬷嗳了一声,把饰匣子又捧到墨香的面前,“墨香姑娘,把这匣子打开吧。”
墨香看着眼前的饰匣子,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抖,一直镇定自若的脸上也有了裂痕,不再像先前那样有恃无恐,而是真的有了害怕的觉悟。
陈嬷嬷见她盯着饰匣子如木头人一样久不动作,就知道她把这个饰匣子拿来是拿对了,墨香这个丫鬟就是有鬼。她就把饰匣子又往前送了送,“墨香姑娘,老太太叫你把着饰匣子打开呢!你还是赶紧的吧!”
有汗珠从墨香的额头上渗出来,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似受不了陈嬷嬷的威逼一般,忽然一挥手,把陈嬷嬷手中的饰匣子打落在地,出嘭咚一声响,墨香垂死挣扎道:“我不开,我不知道怎么开,根本就没有什么夹层,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所谓的夹层,你少诬陷我。”
陈嬷嬷撇了一下嘴,心道墨香越是这样挣扎反抗,越是表明她心中有鬼,再怎么叫也没用,反正她是活不成了。
这时,躺在床上的段瑶道:“陈嬷嬷,把那饰匣子拿过来我看看。”
陈嬷嬷蹲身把落在地上的饰匣子拾起来,抬眼看向李氏,李氏朝她点点头,她便捧着饰匣子走到床边。
段瑶挣扎着要起来,旁边的丫鬟就过来扶了一把,让她靠坐在床上,又在她身后放了靠枕,让她坐得舒服些。
段瑶从李氏手中接过饰匣子,前后左右仔细看了看,最后在饰匣子的锁扣那里按了一下,只听得啪地一声,就见先前还好端端的饰匣子突然跳出一个夹层来。
段瑶把那夹层往外一拉,就见里面放着一只羊脂白玉的手镯,那手镯晶莹透亮,质地很好,价值不菲,不像是墨香这样的丫鬟会用的东西。
而更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的是,那只手镯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段瑶把那张纸条抽出来,打开看了看,就见纸条上写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段瑶冷笑了一下,举着手中的纸条,问跌坐在地上的墨香道:“说说,这张纸条谁给你的?”
墨香紧闭嘴巴一声不吭。
段瑶哼了一声,转头看向一旁的段馨,“二姐,你来看看,这纸条上的字你可否认得?”
此时的段馨心里五味杂陈,脑子里一片混乱,这接二连三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她没有想到跟在她身边多年的贴身丫鬟墨香竟然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口蜜腹剑之人,她居然不知道墨香背着她做了这么多的小动作,枉费她还一直把墨香当做最值得信任的人。
段馨站起身,脚步有些不稳地走到床边,接过段馨手上的纸条看了看,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字迹是出自谁人之手,她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握住了一般,连心跳都要停止了,脚下一软,完全没有办法支撑,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二姐?”
段馨强撑着摆了摆手,垂下眼帘道:“我没事儿……”
其实她的心痛得如刀搅,那个字迹她认识,不但认识,还深深地刻印在她的心里,那不是别的人写的,那是柳青山写的,可是柳青山写的纸条不在她手中,而是在墨香手中,这意味着什么?她不敢去想,不愿去想,她只能自欺欺人地去告诉自己,她没事儿,她不要在意,这不算什么,都不算什么。然而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她只能低下头,不让别人看见她哭得那么难看。
老太太张氏和李氏见此情形,也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到此为止,已经可以确定,妙珠所说的话为真,而墨香确实与柳青山私下有来往,甚至有超出一般的感情在里面。
再联想到她教唆段馨与柳青山无媒苟合,就不难看出她的心思有多么险恶,这种丫鬟留在段馨身边,不但起到好的作用,反而只会带坏段馨,让好好的段馨越走越偏。这丫鬟墨香是真真的留不得了。
老太太张氏做主道:“来人,把墨香押下去,打一顿,再卖了。”
段瑶闻言抬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墨香,嘴角勾了勾,露出一抹冷笑,打一顿,再卖出去,能不能活就不一定了。上一世墨香做了那样的恶心事,害了二姐段馨,这一世她又在二姐段馨身边作恶多端,心怀不轨,这样的惩罚也是她该受的!不值得同情!
相对于段瑶的冷静,段馨在听到这样的惩罚之后,竟然突然站了起来,就在众人以为她是要帮墨香求情的时候,却见她眼中目光闪烁,双唇动了动,也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就见她的身子一晃,整个人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二小姐……”
“馨儿……”
“二姐……”
一时间房间里一团混乱,担忧的叫喊声和关切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不时传出凌乱的脚步声。
“快去叫大夫。”李氏着急地喊了一声。
有丫鬟立马跑了出去,赶紧去追给段瑶看病的大夫去了,好在大夫走得不远,很快就追了回来。
那大夫被人火急火燎地追回来,提着药箱脚步跑得飞快,心头暗道今天这个段家是怎么了,一个接一个的晕倒,累得他都要忙不过来了,希望不要出大事才好,给大户人家看病,他也是小心翼翼着的。
很快回了锦瑟居,段馨已经让丫鬟婆子抬到隔壁的厢房去了,丫鬟就领着大夫过去厢房跟段馨检查。
此时段馨已经让下人掐人中掐醒了过来,只是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绣着荷花的粉红色帐顶呆,旁边李氏焦心不已地问她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什么就说出来,她会帮她解决的。可是她都像木头人一样毫无知觉,任李氏怎么问她也不答话,脸上丝毫表情也没有,呆呆愣愣地躺在床上,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急得李氏不得了。
李氏看到大夫进门,忙擦了把眼泪站起身来,招呼大夫上前去看病,“大夫,你快来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夫人不用着急,让我先看一看再说。”大夫走上前去,从药箱里取出诊枕放在床旁,把段馨的胳膊放在诊枕上,手指搭上她的脉搏诊脉。
过了一会儿,大夫收了手,李氏红着眼眶上前问,“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
大夫道:“这是郁结于心,情志不畅,忧思过重,肝气郁结,情绪无法宣泄。”
李氏一听就知道情况不好,一双秀眉蹙起,“那要怎么办?”
大夫道:“我先给她施针,再给她开一些方子,最主要还是要让她开心,要让她高兴,让她把心中郁结之气泄出来,才能真正起到大作用。”
李氏心中更愁,现在哪里什么能让段馨高兴的事情?可她现在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只要能让段馨好起来,大夫怎么说就怎么做吧。
李氏道:“那就请大夫开方子吧。”
丫鬟上前来领了大夫出去开药方子,李氏走回段馨的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道:“你要有什么心事你就告诉娘,娘一定替你排忧解难,帮你解决问题,不让你受半点儿委屈。”
段馨呆呆地躺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李氏看她这样,又忍不住抹眼泪,伤心道:“娘知道不应该逼你,既然你不喜欢德安侯世子,我就让人去跟冰人说,让她把这婚事推了。你是娘的女儿,是娘的心头肉,你就算不嫁人,也没关系,娘愿意养着你,不叫你受苦。”
一滴泪从段馨的眼角滑落,她的嘴角动了动,半响才吐出一两个字来,“不是……”
是的,不是嫁人这个问题,她先前不喜欢德安侯世子,不愿意接受这门婚事,不是因为她对德安侯世子有多大的意见,而是她的心里装着的那个人是柳青山,她心心念念的人只有柳青山,她以为她喜欢柳青山,柳青山也一样喜欢着她,他们两个人是两情相悦的,期间没有掺杂其他的杂质,是纯洁美好的爱情。
她一直坚信着自己的感情,把这份爱情如珠如玉一样珍藏着爱惜着,就连段瑶说柳青山的坏话,她也是不肯相信,她还觉得段瑶是故意污蔑柳青山,故意搞破坏想坏了她和柳青山之间的感情,她因此还跟段瑶闹得不愉快,还失手打了段瑶——她疼惜爱护了十多年的亲妹妹。
但是现在,当真相揭露出来,她才知道,她是有多傻多蠢,柳青山那人心思不纯,她居然都没看出来,而且是在段瑶几次三番跟她说柳青山不可信的情况下她都没有看出来。她真的是被感情蒙蔽而来双眼,才会犯这样的错误。
如果柳青山能说是她认识他时间不长,对他了解不深,所以才会轻信了他说了话,落入了他的温柔陷阱。那么丫鬟墨香跟在她的身边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的恶心事,人品也不好,表里不一、口蜜腹剑,她居然也没有看出来,还一直被她的虚情假意所蒙蔽,以为她是真心对她好的,相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在人前人后都护着她,一直待她不薄。还把她当做好姐妹一样看待,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她居然还这样坑她,想把她往火坑里面推,让她万劫不复。
对于丫鬟墨香,她就是真的很蠢了,傻傻的相信墨香的话,以为她是真心想帮她,其实明明是墨香为了自己的利益才这样做的,墨香的用心之险恶,竟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被喜欢的人欺骗,被信任的人出卖,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段馨完全说出口来,她只觉得整个人的五腹六脏都在撕扯着难受,整个人都要被心中的那口气给憋得爆炸了。
她想喊,她想叫,她想泄,可她又觉得自己没有那份力气,她完全是自作自受啊,这个苦是自己造成的,她只能把那口恶气艰难地吞下去。
眼泪顺着段馨的眼角滚落下来,“娘……”
“娘在这里,娘在这里……”李氏连忙掏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段馨朝她伸出纤细的手臂,李氏见状连忙握住她,伸出手去抱她,将她怜爱地抱进怀里,轻柔地抚她的头,“不哭,馨儿不哭,不难过,娘在这里,娘保护你……”
“娘……”段馨伏在李氏的肩头,忍不住大哭出来。
段瑶和老太太张氏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段馨抱着李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险些哭晕了过去。
先前段馨晕倒之后,段瑶就要跟着过来看段馨的,但是李氏和老太太张氏看到她脑袋上的伤,疼惜她,不让她过来,让她好好休息。就只有李氏过来陪着段馨,老太太张氏则在隔壁守着段瑶,不让她随便乱动。
现在段瑶和老太太张氏会过来,完全是因为老太太张氏说不过段瑶,段瑶非要过来看一看段馨才能安心。幸好两边隔着不远,老太太张氏无奈,只能让丫鬟扶着段瑶,她陪着一起过来了。
谁知才走到门口,就听到屋里传出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段瑶一着急,三步并作两步就进了屋,见到屋里是这等情形,大概也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段瑶心想,段馨这样哭一哭也好,也算是把心中的郁结之气泄出来了,上一世段馨因为柳青山和墨香两人气得生了病,就是因为郁结于心,久病成疾,才把身体拖垮的。这一世事情改变了,墨香被处置了,柳青山也别想再跟她们家来往了,也更不可能再娶到段馨了,段馨因此也能避开一劫,其实是天大的好事呢!
段馨趴在李氏的怀里哭了一大通,后来哭得累了,就这么睡着了,李氏一直搂只她,知道她睡沉了,才把她放回床上躺下,还替她好好的掖了掖被角。
这里刚好,丫鬟进来通报,说是老太爷段雁鸿和老爷段禀文从衙门里回来了,段云琪也从城外崔师傅那儿赶了回来,三个人正往锦瑟居这边来。
段馨刚睡着,李氏不忍心吵醒她,又见段瑶头上还包得跟个粽子似的,就对她道:“你还是回去屋里好好休息吧,你爹和祖父哥哥过来,见你这样不好好躺在床上休息,又该要担心了。”
“我知道,我这就回去。”段瑶连忙答应了一声,叫了丫鬟来扶她,好在就在隔壁,几步路也就到了。
等段瑶回到隔壁屋子,刚上床躺好,段雁鸿和段禀文、段云琪就过来了,一进屋见她脑袋上包着厚厚的白布条,就忍不住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下人来通报的时候也说得不清不楚的。
段瑶受了伤不方便,李氏就把前后的事情给简单讲了一遍,段禀文很是生气,问:“段馨她人呢?”
李氏连忙劝道:“老爷你别生气,馨儿她已经知道错了,刚才哭得那么厉害,我都害怕她会憋出个好歹来。现在已经睡下了,就让她好好睡一觉,有什么话等她醒了再说,你也别责怪她了。”
段禀文听了这话,又是心疼受伤的段瑶,又是心疼伤心的段馨,叹了口气道:“她们两姐妹关系一直都好,本不应该闹出这样的事来。馨儿也是心善,一点儿防备之心都没有,才会遭了柳青山的利用。我已经让人去查过了,那柳青山当真跟二皇子暗中有来往,两人关系匪浅,只怕他早就对我们家有所图谋,是我们中了别人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