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醉仙楼回来已经有些晚了,段云琪不好打扰了家里人休息,就叫小厮阿四直接扶了他回锦墨居。
进了屋,段云琪觉得口渴,让小厮阿四去倒水给他喝,小厮阿四把他扶到桌边坐下,就去倒水。谁知桌上的茶壶里竟然是空的,原道是段云琪这些天都不在家里,下人们就偷懒忘记备水了。
小厮阿四提着茶壶,“大少爷你稍等,我出去给你倒水。”
段云琪喝得微醺,手撑着额头,朝阿四摆了摆手,“去吧。”
“嗳。”阿四答应一声提着茶壶出去了。
段云琪因喝了不少酒,觉得有些热,头晕乎乎的难受,坐在椅子上觉得胃里不舒服,就站起身来,脚步略微不稳地朝后面的床榻走去。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从打开的窗户照进来,段云琪的脑袋有些昏沉,手抚在额头上揉了揉,才觉得昏的脑袋好了一些。
段云琪原本是要想顺势躺到床上去的,却见床上的被子扯开了摊在床上。他是习武之人,警觉性极高,哪怕是喝了酒,也比常人更敏锐一些。当他看到床上的被子铺摊开了就直觉不对,哪怕他不在家里住,院子里的下人再怎么惫懒,也不至于连床铺都不给他收拾。
段云琪身上的酒意顿时去了大半,站在床畔没动,这时小厮阿四正好提了茶水回来,段云琪抬手朝他示意了一下,阿四也是个聪明的小子,一下子就明白了,连手中的茶壶都没有放,快步走到床边,伸手一把掀开床上的被子,就见一个纤细的身子从床上滚了下来,阿四上前,一把就擒住了她。
“怎么会是你?”段云琪定一看,那从床上滚落下来的人正是张婉菊,她没有穿外裳,只着了薄薄的中衣,手被阿四擒住,单薄的身子跪在地上瑟瑟抖。
“云,云琪表哥……”张婉菊一开口眼泪就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我,我……”
段云琪已经猜到了大概,府里头也不乏心眼儿多的丫鬟,对着他献殷勤的也有,一般他都不做理会,或是换了稳重的丫鬟来伺候,李氏也都会帮他盯着,他院子里管得严,从未出过这种事儿,没想今日会是张婉菊做出这种事来。
段云琪皱了眉头,冷声对她道:“我一直当你是妹妹一样,你在张家过得不好,我就想多照顾你一些,你居然这样做,太叫我失望了。人必先自重,而后人重之!”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又想起什么来,冷冷地补充了一句,“阿四,让她起来赶紧走是好,以后我这儿不欢迎她。”
张婉菊趴在地上痛哭出声,她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她只是受不了心里的那个声音驱使,就像是中了魔一样,鬼使神差的就这样做了。
她傍晚的时候说是要离开,段瑶本说要送她,她找借口推辞了,从段瑶那儿出来了之后,她就偷偷的到了段云琪的锦墨居。因为这些日子段云琪都不在家,锦墨居的下人也就没太多事做,她趁着下人没注意偷偷摸进了屋,就藏在段云琪的房间里。
她下午听到段云琪说过晚上会喝酒,她想着这是一个机会,错过这个机会就再难找到合适的机会了。天黑之后,她就脱外裳躲到了床上,她想只要段云琪喝醉了酒,跟她躺在同一张床上,她就可以如愿以偿的跟他在一起了。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段云琪根本就没有喝醉,不,他其实喝了不少的酒,只是他足够自持,足够冷静,第一时间就现了异样,没有沾染她半分,让她的谋划成了空。
张婉菊羞愧难当,痛哭不已,她错了,她大错特错了。
李氏得了消息很快就来了,把张婉菊叫到一个偏僻的屋子里去说话,出了这种事儿,李氏势必是要敲打敲打张婉菊一番的。
段家的规矩虽然比不上德安侯府严苛,但是段家的男人从来都洁身自好,从老太爷段雁鸿到段禀文就没有纳妾这一说,以段云琪那个性子,多半也不会纳妾,李氏还是很了解自己的儿子的。就算段云琪哪天抽风了,真要纳个妾啥的,那也得在他娶妻之后,而且那个人也不可能是张婉菊,张婉菊只能死了这份心。
在那间偏僻的屋子里,李氏和张婉菊呆了半个时辰,李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两个人才出来。
谁知老太太张氏身边的吴嬷嬷就等在院子里,见着张婉菊,眼里露出一丝不喜,不过还是照老太太张氏的吩咐,上前道:“菊姑娘,老太太叫你过去。”
今晚之事,老太太张氏在这个家里耳聪目明,李氏连夜从碧笙居赶过来处理这事儿,老太太张氏就得到了消息,她知道李氏肯定是会敲打张婉菊的,不过张婉菊怎么说也是她张家的姑娘,做出这种事来,她也是要拿出个态度来的,不能敷衍了事,就特意吩咐了吴嬷嬷过来,然后把张婉菊带过去说话。
张婉菊跟着吴嬷嬷去了老太太张氏的荣安堂,老太太张氏坐在外间的拔步床上,头上戴着一个绣松柏的抹额,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张婉菊从门口进来。
老太太张氏也没有冲她火怒,只是那么盯着她,就叫她受不了了,往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膝行两步,在对上老太太张氏那厌恶和不喜的目光之时就停住了,头磕在地上,难过地痛哭出声,“姑祖母,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老太太张氏就那么盯着她,也没叫她起来,只是那看人的眼神就跟刀子似的,让张婉菊自己都感觉羞愧难当,无脸见人。
张婉菊哭了好一会儿,老太太张氏才叹息了一声,看着她道:“我之前看周氏对你不好,你日子过得艰难,就想多照顾你一下,你来段府给我请安,我没有拦着你不让你进来,想你到了府里头,跟馨儿和瑶儿作伴,日子也能过得舒坦些,没想你竟是打的这样的主意,真是叫我看错了你。”
“姑祖母,我错了,你责罚我吧……”张婉菊哭得泣不成声,她这一次是错得相当离谱了,才会做下这样的错事。
老太太张氏也累了,她之前觉着周氏几个人不好,好歹张婉菊还是个不错的小姑娘,没想到今日也给了她一巴掌,叫她知道这是她引狼入室带来的结果。
“今日已经晚了,你就在我这儿歇下,明天一早我就让吴嬷嬷亲自把你送回雀儿胡同去,你以后也不用过来给我请安了。”
“……”张婉菊知道老太太张氏已经看清楚她了,她的心思那么龌龊,老太太张氏也不想管她了,她对不起老太太张氏之前对她的关心和爱护。
“……让我再给姑祖母磕几个头吧。”张婉菊说着就对老太太张氏磕了三下头。
老太太张氏招手让吴嬷嬷把她带下去了。
第二日一早,吴嬷嬷吩咐人准备好了马车,亲自把张婉菊送回了雀儿胡同。张家大伯没在,只有周氏在。
吴嬷嬷一脸肃色,也没说张婉菊的坏话,只把她交给周氏,道:“菊姑娘昨日是在府里老太太房里歇下的,今日一早老太太便吩咐了奴婢把她送回来,老太太说了,菊姑娘每日到府里去给她请安的心意她已经接受了,以后就不用三天两头在往府里跑了,留在家里面看看书,学学规矩才是正理。”
周氏听到这话,就明白老太太张氏以后也不要张婉菊去段府了,她心里就对张婉菊起了恼怒,可是当着吴嬷嬷的面她又不好作,这可是老太太张氏身边的老人儿啊,她就只能忍着心里的火气把吴嬷嬷的话应了下来,又送了吴嬷嬷出门,才回转头来教训张婉菊。
“说,老太太怎么又不让你过去了?你是不是在段府露了马脚?里在段府到底有没有探听到什么消息?”
张婉菊闭口不答,只是摇头,她已经做了一件错事了,她不想再做错事,不想再继续错下去。
周氏见她不说话,光摇头,就更是生气,火冒三丈,一耳光打在她脸上,直接把她打得摔倒地上,如此周氏还不能完全解气,又在她身上肚子上踹了两脚。、
张婉菊浑身都疼得厉害,像只虾米一样缩成一团,周氏扬手又要打她,她就抱着肚子呜咽哀求,周氏不是什么心软了人,狠毒地将她打了一顿,心头的那口气才堪堪消了,叫了婆子进来把她拖出去,眼不见为净。
……
第二日早上,段瑶在得知张婉菊被吴嬷嬷亲自送回去了之后,起初还有些诧异,心道她不是昨天下午就说回去了吗?后来才知道竟然昨天晚上还生那样的事情,心里一阵难受。
“人是我把她领回来的,没想到竟然会生这样的事情,我,我差点儿害了大哥。”
段瑶把这些话一直藏在心里,等见到周成易的时候才敢向他倾诉,她对别的人都不好说这些话,唯独对着周成易的时候才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她对周成易总是有特别的依赖。
周成易打量着她,嘴角够了一抹轻笑,揉了揉她额前的碎,“这件事怪不到你,是张婉菊自己存了歪心思,哪怕不是你把她带进府里,她也能自己来是不是?”
“可是昨天就是我把她带回来的啊!”段瑶皱了眉头,一想到是她把张婉菊带回来的就心里难受,好在大哥没有事儿,要是出了事儿,大哥还不得怨死她啊!
而且眼看着就要个蔡家姑娘议亲了,要是因为此事蔡家姑娘对大哥有了意见,万一这件亲事成不了,大哥该怎么办?上辈子大哥就没有遇到个喜欢的姑娘,到最后都没有成亲,这辈子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要是因为她而出了岔子,大哥因此跟蔡家姑娘失之交臂的话,那她就太对不起大哥了,只怕到时候她向大哥负荆请罪都无法弥补那样的过错了。
如此想着,段瑶真是后怕不已。还好没有出事儿,还好大哥还好好的。
周成易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温声细语地安慰她,开导她,“这件事情真的跟你没有太大关系,她今日不来明日也会来,每天都会来,总有一天会遇上你大哥,她是一早就对你大哥存了那样的心思,又怎么会是你防着就能防得了的?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你昨日带她回府,是因为你心地善良,同情她的遭遇,而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你们一家人的感受,才会不管不顾地做出这样伤害大家感情的事情。好在这件事也没有酿成什么不好的后果,一切都已经解决了,你就不要在放在心上了。”
“你说的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就是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你没有经历过,你是不会动的。”段瑶依旧皱着眉头不能释怀,周成易看她愁眉不展的样子也是心疼,哄着她道:“你想过没有,你哥哥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文武双全,新晋武状元,前途一片大好,人又长得玉树临风、相貌堂堂,喜欢他的姑娘多了去了,今日不是张婉菊,也会有李婉菊,陈婉菊,这哪里是避免的了的事?你就不要把这个责任往里自己身上揽了,指不定哪日又会冒出来某个姑娘喜欢你哥哥,这你都能拦得住么?所以你要习惯才是,人人都喜欢美好的事物,这是人之常情。”
周成易的这一通话说得十分在理,事实也就是如此,都说男子喜欢美貌的女子,看到长得好看的女孩子,有才气的女孩子,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如有可能,也想是娶回家去的。那女子见了长相英俊,才能优秀的男子也是一样的会忍不住喜欢,这都是人之常情,心都长在别人的身上,心意不可控,旁人又哪里拦得住?除非那个美貌的女子或者男子不出现在人前,一旦出现在前让人看了去,就根本阻止不了人家觊觎的心思。
周成易说完这一通话,抬头见段瑶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那双眸子里透出来的情绪叫他看了心里一颤,忙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怎么了……”
段瑶没好气地一下拍掉他的手,俏丽的小脸上透出一股子怒气来,“你刚刚说的那一通话都是认真的么?”
周成易愣了一下,飞快地把自己刚才说过的话细想了一遍,然而并没有现什么问题,只是看段瑶的模样却是很不高兴,显然是他刚才说的话把她惹到了,只好陪了笑脸哄她,“我刚才说的话哪儿不对么?”
“当然不对哦!”段瑶手指戳着他的胸膛,“你说我哥很优秀,会有很多姑娘喜欢他,所以这是人之常情。那你也很优秀,你也很招其他漂亮的姑娘喜欢,走了一个刘玉婷,以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张玉婷、李玉婷,你这是不是在提醒我,以后也要习惯。”
“瑶儿,这是哪跟哪儿啊?”周成易只觉得冤枉死了,忙不迭地说着好话,“我这只是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啊!”
段瑶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我总算是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哎哟,我的老太爷哟!
周成易哪会想到自己刚才安慰段瑶的话会被她这样理解啊,硬生生地给歪到了天边,他简直要气死了。
周成易万没有想到自己说的一通话反倒把自己给套住了,这是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坑了吧!
“瑶儿,你听我说。”周成易扶住她的肩头认真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段瑶嘟起红唇,手戳着他的胸口,“那你说你是哪种人?”
周成易顺势抓住她的手,笑得特别的讨好卖乖,“当然是最好的那种人。”
这说的是实话,此时此刻他的内心里就是这样想的,他对段瑶的那种心意,大抵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他能做到了。
不过段瑶才不领这个情了,刚才周成易的那通话确实让她心里不太舒服,现在描补就让她觉得他有一种心虚的嫌疑,气呼呼地道:“你可是王爷,你还那么优秀,长得好看,身份高贵,觊觎你的人不要太多,之前就有个刘玉婷,现在还有其他的那些小姐,你嘴巴上说一套,背地里要再做一套,那我也拿你没办法?”
段瑶是有怪周成易的意思的,怎么说了,两个人现在的感情好得就跟蜜里调油的似的,可是两个毕竟还没成亲啊,说得不好听一点儿,这没到手的东西自然要格外珍惜一些,等到手了之后就可就不一定了。多少人前亲密的夫妻,人后关系冷淡如冰啊!这又不是没见过。
段瑶觉着像段雁鸿和段斌文这种一辈子就守着妻子一人的男子实在太少了,就连德安侯府的规矩那么严苛,陈君伯的二叔不也红颜知己遍布齐都城,处处风流,流连忘返么?所以说,不管周成易现在说得再好,对她有再好,他始终是王爷啊,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他以后也难保不会有侧妃姨娘小妾之类的,这对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儿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周成易算是也明白了段瑶了意思了,他也不想在这件事上装傻,还是一次性说清楚才好,免得小问题拖成大问题,直接道:“瑶儿,你想多了,那些姑娘喜欢我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了?眼睛长在她们身上,心也长在她们身上,我总不能为了让她们不喜欢我,我就去将她们挖眼剜心吧?我是控制不了她们的想法和看法,但是我能控制我自己的想法和看法啊,我从喜欢上你开始,我就很确定自己的内心了,这是绝对不会改变的,我也只会对你一个人好,其他姑娘再好,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在我的心里,你就是我的唯一。”
周成易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就是只要段瑶一个。
“可是你是王爷啊。”段瑶心里还有着自己的顾虑,看着他道:“你说你自己不去招惹她们,我相信你,但是挡不住她们想招惹你啊,就像前几天那张婉珍一样,她不是就想赖上你么?虽然没有赖成,那也是因为她太糟糕,而你又事先有防备。可是万一哪天你没能防备住了?比如说是皇上要给你立个侧妃或者是皇后要给你立个侧妃了?你难道还能拒绝啊?”
皇上和皇后给他立侧妃,他当然是不能拒绝的,这确确实实是个问题。
但这对于周成易来说并不是一个值得费神的事情,他毫不在意地道:“他们要给我立就给我立好了,我虽说是不能拒绝他们,但我也可以选择不碰她们啊,肃王府里那么大,把她们随便丢在哪个角落,最多就是多费些饭食而已,让她们自生自灭好了。”
周成易的话说得好无情,要是真叫那些对他有心思的姑娘听了少不得要碎了一地芳心,不过段瑶确实高兴的,起码心头一惊安心多了。
“真的吗?”段瑶看着他问,眼神里透着一丝小紧张。
“真的。”周成易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不会骗你,这是我的真心话。”
段瑶心里泛起一丝丝甜意,刚才纠结的那些情绪也消散得七七八八了,对着周成易道:“这可是你说的,你可要记住,你以后要是违背的话,要么不要让我知道,要是让我知道了,我肯定不会再理你了。”
周成易知道她这绝对不是警告,这是她能说到做到的事,连忙把她搂住,小心翼翼地保证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不要瞎想,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的瑶儿是我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你已经占据了我的整颗心了,我哪里还有心情去管其他的女人啊。你说的那种情况绝对不会出现。”
段瑶被他搂在怀里,听他说得这么恳切,想了想,他能做这样的保证也是很难得了,她也就不要再纠结了,再纠结下去,不也是让两个人的感情生出嫌隙么?
如此想着,段瑶主动伸出手去抱住周成易的腰,头还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撒娇一般,“我相信你。”
周成易没有说话,只收了收双臂更搂紧了她,悬在半空中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