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出门游历,说明此人家里条件还不错。
黑夫颔,又问:“除了汝等外,可还知其他前往寿春的楚师是从何处出的?”
陈婴把自己在路上遇到的那几支队伍都报了上来,再往细问,他就不知道了。
黑夫知道此人地位低微,问不出什么来,一挥手便要让季婴将其带下去,不曾想,陈婴却求生欲极强,猛地顿道:“吾等只是寻常的楚地百姓,听县尹之命行事,并非一心与秦作对,还望将军留吾等一命!”
一旁的章邯却道:“若是纵之,谁知道汝等还会不会反复!”
“绝不会,吾等将回到东阳,将所见所闻告知东阳父老。”
陈婴道:“眼下楚败秦胜,楚国社稷灭亡,土地也将成为秦之郡县,放了吾等,秦王将多出数百编户,若杀之,则东阳家家皆丧父兄儿孙,必与秦死战不降,故不怕有益,杀之有害!”
“在秦军里,级可是算功劳的。”黑夫笑眯眯地看着陈婴的脑袋。
陈婴忍住恐惧,垂道:“我听说项燕数十万人尽没,将军在淮北难道还没砍够?亦或是以为,吾等的级,要比寿春城里王公封君的更值钱?”
黑夫哑然失笑:“你虽只是个小县吏,小什长,倒是看得清时势啊,为了救自己和乡党的性命,什么都敢说。”
他思索片刻后道:“吾等也并非嗜杀之人,这样,你既然去过寿春,便先留在我军中做向导吧,我放你的乡党们离开。但若他们今后还与秦作对,亦或是顽抗不降……”
黑夫和蔼地笑道:“我便杀了你!”
……
等陈婴离开后,章邯赞道:“不曾想一个小小县吏,也有这般见识和胆量。”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百户之乡,必有智者。”
黑夫道:“不过在蕲南决战后,王老将军也让各军下达禁令,不许杀俘了,或也是为夺取楚地后,派官吏治理做准备罢……”
距离那场大战已过去快一个月了,王翦先花了数日时间,攻克了楚国左司马昭华据守的蕲城。又让各部追剿残敌,砍下的级,足够军官们达到“盈论”的标准,于是由军官组织的有组织杀俘活动便销声匿迹了,至多是没分到功劳的兵卒因为渴望级,偷偷杀俘杀民。
这之后,王翦将重新聚合的秦国三路大军再度分开。
冯无择所率的北军分为两部,主力进攻项氏残党盘踞的下邳、下相和东部沿海地区,偏师则调转方向,朝着鲁国故地进,邹鲁之地的儒生们,终于要迎来”暴秦“的统治了。
王翦则亲率中军,进攻下蔡,并四处搜集舟船木头,准备在淮水上搭浮桥渡水,进攻对岸的楚都寿春。
至于蒙武的南军,则奉命向东南行进,在王翦在上蔡吸引了淮南楚军残部所有兵力时,他已从钟离强渡淮水,派人大肆攻城略地。
黑夫他们的南郡兵便是蒙武的先锋,眼下已占据西曲阳,断了楚王逃离寿春的必经之路。此外也阻截了楚国淮南、江东勤王之师,将寿春彻底变成一座孤城。
寿春北临淮河,南有芍陂之饶,自楚考烈王二十二年(公元前241年)迁都于此,楚王和贵族们的安乐生活不过持续了十余年,却将面临灭顶之灾……
之后几天,黑夫他们又连续打掉了几支由昌平君组织,从江东、淮南来救寿春的楚军。
到了四月底时,蒙武已兵至芍陂,楚军已无法据淮而守,只能退回城中。
蒙武带着数万人逼近城下,配合从颍口过来的羌瘣部围住城池一角。
南郡兵团则奉命在城东临淮的地方,接应王翦渡淮,黑夫他们扎营的位置,正好位于一山一水之间。
“水叫淝水。”
纵然陈婴不愿,却也只能老老实实给黑夫做向导,指着面前奔流而过的淮河支流,又指着后面松柏巍巍的几座山丘道:“山叫八公山!”
一听这名,黑夫顿时乐了,带着人上八公山远眺,向北望去,能见到王翦的主力从被称为“淮上津要”的硖石口源源不断地渡浮桥过来,这是章邯等军司空带着民夫忙活数日的成果。
再望向西南面,正好能将寿春城金碧辉煌的宫阙楼台一览无遗。
此时此刻,寿春城内,楚王或许也正朝这边远眺,见秦军部阵齐整,将士精锐……
黑夫不由慨然叹道:“在楚王负刍眼中,八公山上,此时此刻,亦是草木皆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