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再三,她先命一众丫鬟们退下,等屋里只剩下贾母和张依依两人时,才恭敬地问道:
“敢问姑娘,是福是祸?”
“祸!”张依依定睛望她,轻启红唇:“大祸!”
饶是贾母准备再三,听及此言,身子还是忍不住晃了晃。“何等……大祸?”
“抄家灭门,算不算大?”
贾母浑身俱颤:“为、为何?”
张依依悠悠道:“子孙不孝,不思进取。贾老夫人为何不自己想想呢?你们荣国府有多少代没出过像样的子孙了?”
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极了,若不是贾母对她的高人身份深信不疑,只怕会立刻拍桌而起,着人赶她出去。绕是如此,贾母脸色还是不大好看。“求姑娘解惑,可有破解之道?”
“呵!”张依依轻笑出声:“破解之道不在我,在你们自己。第一天来贾府时我便和你说过,要你管教好孙子孙女,是也不是?”
贾母呐呐称是,又道:“老妇已经照做了。”
“哦?”张依依不语,只拿一双冷然的眸子瞧她,嘴角露出一抹讥笑。看得贾母心里莫名地虚,惶恐不安:“姑娘这是做什么?”
张依依也不和她兜圈子了,直言不讳道:“宝玉年幼,只靠棍棒教育是不行的,须得给他请个人品风流、学识出众的先生来对症下药。好好教养三春,等她们长大后,为她们择个良婿。莫看门第,只看人品可靠与否,家世清白与否。更重要的是,对圣上忠诚与否。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少与其他三家来往,尤其是王熙凤,你要仔细留意她做了什么事。”
贾母一一记下,当说到王熙凤时,她似有所悟。“难道是凤姐儿她……”
“不只是她……总之,要想保住荣国府,就要收敛锋芒,约束子孙。否则……我看到的就是将要生的事。”张依依站起身来,道:“贾府太乱,我要带着玉儿离开。惜春性子极好,我很喜欢,想带她一起去扬州,放在身边教养,你看如何?”
贾母本有些犹豫,可一想到张依依所说的,便答应了。“惜春能跟着姑娘,是她的福气。我这就命人为她收拾行装。”
贾母的上道让张依依很是满意。
她慢慢走出华贵却压抑的容囍堂,站在院中片刻,身后便传来女童银铃般的说笑声。张依依笑着转过身,只见黛玉穿着纯白色的大氅,惜春穿着大红色的大氅,两个小小的,雪团似的人儿携手走来,有说有笑。
见着张依依,两人俱是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她面前来,一个叫:“师傅。”,另一个叫:“姑姑。”
张依依笑着应了,在二人头上怜爱地摸了摸,“我已经同你们外祖母辞过行了,丫鬟们也把东西准备得差不多了。现在你们去,跟你们外祖母道别,咱们午膳后便离开。”
两个孩子都重重点头。
贾母自然又是抱着黛玉、惜春哭了一回,命鸳鸯拿钥匙开了私库,拿出了不少好东西送给两个孩子。一面嘱咐要好好保重身子,一面说要多来瞧瞧外祖母。
黛玉也是泪流满面地应了,倒是惜春,面对贾母的泪水,有些意外又无措。
毕竟贾母虽然疼爱她,但她从小就是被丫鬟婆子们抚养长大,贾母甚少像对黛玉那样总是将她搂抱在怀中。如今感受到贾母打从心底表现出来的不舍,她也难得地红了眼眶,随着黛玉唤了一声祖母。
午膳后,贾母还在与两人依依惜别。
迎春、探春,王夫人、邢夫人,还有王熙凤、李纨等人听到了动静,也都过来了。甚至就连贾宝玉,在听到消息后,都不顾还在养伤的身体,非要来送。
他也不知为何,一见到黛玉便觉得这位妹妹好像似曾相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接近。如今不等两人关系变得亲近,她就要回扬州去。
扬州离京千里之远,此去山高水长,还不知何年何日才能再见。而且这回她们还要带走惜春妹妹。
对黛玉,他是似曾相识心有牵挂,对惜春,他便是彻彻底底地舍不得了。黛玉、惜春走时,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对着向来疼爱他的贾母、王夫人气愤道:“先是逼着我读书,如今又要把妹妹送走,奶奶,妈妈,你们是要逼死我吗?”
说得王夫人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这等浑话你也说得出口!逼你读书是为了你好,送走你妹妹,也是为了你妹妹的福缘。跟在张姑娘身边,那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
贾母也是眼眶湿润,不争气地拿拐杖击打地面:“你哥哥去后,二房就剩下你一根独苗苗。你这样说,不是在挖我们心肝肉吗?玉儿要走,我也舍不得。送走惜春,我更像是少了快肉一样。谁不疼?可张姑娘说了,要是惜春继续生长在我们家,将来只怕是要青灯古佛一世。如今随着你林妹妹去了扬州,等到了年纪再接回来,就能转危为安!便是为了你妹妹,也得送她走!”
宝玉本就怕张依依,只因她长得一副美若天仙的模样,又是女子,才对她敬大于怕。可这会儿,他还是忍不住道:“不知道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胡说的话你们也信!”
贾母忙道:“还不住口!袭人,还不快把你们主子带回房去,好生照顾?要是身上的伤口又见了红,就把你们都卖出去!”
袭人闻言,忙对宝玉哭求道:“求爷可怜奴婢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