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公安慰的拍拍他,“他也未必多爱杨氏,或许只是担心杨氏失态,丢了定国公府的脸面。”
张勆沉默片刻,和齐国公一起不疾不徐的走入安寿宫。杨氏正在疯,定国公死活按不住她,唐梦芙在他俩身边走马灯似的转来转去,“哎,要不要我帮忙呀?需要我帮忙千万莫客气,只管开口!”定国公急得满头汗,“芙儿你来帮我按住她。”唐梦芙扎愣着两
只手不知如何是好,细声细气的道:“怎么按呀?我不会。”
张勆眼神本有些沉郁,见到唐梦芙这调皮模样,心情不知不觉便轻快了,嘴角微弯,眼角带笑。
齐国公也微笑,“芙儿这般俏皮爱捣乱,平时常能逗你开心吧?甚好。”定国公捂不住杨氏的嘴,杨氏的叫声响彻殿外,“不,这不是真的!我是受过朝廷封诰的超品夫人,这是太后娘娘的旨意,不经太后娘娘同意,谁也不能褫夺!夺我的封诰就是侮辱太后娘娘,夺我的封诰就
是陛下不孝……”
定国公魂飞魄散,一时心慌,反手重重打了杨氏一记耳光,“你给我闭嘴!”他心里实在着急,这一巴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杨氏脸颊高高肿起,原来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清秀佳人马上丑陋得不能看了。这一巴掌倒是把杨氏打醒了,她呆呆望着定国公,流下泪来,“国公爷,宋家的人骗我,说我的夫人封号被陛下褫夺了……”定国公狠狠心不去安慰她,涩然道:“宋学士和宋御史没骗你,你的夫人封号确实
被陛下褫夺了。这是群臣公议的结果,你不服气也没用,快接旨谢恩吧。”杨氏手死死抓住定国公,一脸的不能相信,“为什么会这样?十几年了,我做了十几年国公夫人,为什么忽然要夺走?”忽然转头看向宋学士和宋御史,满腔仇恨,咬碎银牙,“是这两个人和咱们作对,是不
是?呸,宋家的人就是看不得我好,他们看不得我好,要把我的夫人之位抢走!”
宋学士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杨氏,“我们宋家抢你的夫人之位?舍妹是张克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宋家用得着抢你的?”
宋御史啐了一口,“呸,你这贱婢给我妹妹洗脚也不配!婢作夫人十几年,你也享受够了。现在就是要把你打回原形,让你再做回张克的妾,看你如何挨日子。”
“不,我打死也不要。”杨氏拼命摇头,泪水横流,那张肿起来的面庞愈觉可怖可憎,“我做惯国公夫人了,我威风十几年了,让我再退回去做妾还不如杀了我!”
“想死?哪有这般容易。”优雅又冷酷的男子声音。
这声音如珠如玉,异常动听,但杨氏听在耳中却罗嗦起来了,浑身颤抖,恐惧到了极处。
她战战兢兢顺着这声音看过去,只见秀挺隽美的青年人面容沉静冰冷,正是张勆。
杨氏一声尖叫,像看到了鬼似的往定国公怀里钻。定国公心中不忍,揽杨氏入怀,眉头微皱,勉强笑了笑,“阿勆,她已经吓成这样,你就不要再为难她了。”
张勆神色淡淡的,“别忘了她现在只是你的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堂堂定国公公然抱着个小妾,像什么样子。”
定国公被张勆说得恼羞成怒想要脾气,“你就这么和你爹说话?还记不记得孝道两个字怎么写?”
唐梦芙乖巧的笑,“公爹,阿意曲从陷亲于不义,这才是不孝。像世子这样坦白直率对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才叫孝顺呢,您说对不对?”
齐国公哼了一声,“有些人自己行事不谨慎,令自己一世英名的父亲死后蒙羞。他不怪自己不孝顺,还有脸挑剔起别人了。”
定国公被骂得灰头土脸,无言以对。
他确实不孝顺,确实让他那已经过世的亲爹老定国公死后蒙羞,方才还被人告了个有意骗婚呢。
“皇太后宣尔等入见。”内侍过来宣召。一行人随着内侍进殿,虽然定国公死死抓着杨氏,但杨氏拼命挣扎,还是被她挣开了,跪爬向前,哀求崔太后,“太后娘娘,臣妾这国公夫人的封号是从您这里得到的,如今若被收回,臣妾死不足惜,太后
娘娘您却会颜面扫地啊。”连连叩头,只盼崔太后能够救她。
崔太后脸色很不好,冷笑道:“新帝才登基,便要给哀家脸色看了么?”
慈圣太后好言相劝,“皇儿孝顺,断断不会如此。皇嫂,咱们还是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好么?别人暂且不提,老国公爷也在此,他老人家公平坦荡,世人皆知。”
齐国公和皇家有亲,辈份高,若论起亲戚,崔太后和慈圣太后都要叫声舅舅的。
慈圣太后搬出齐国公,崔太后倒不好太刻薄了,勉强抽抽嘴角,算作一笑。唐梦芙笑盈盈出列,“太后娘娘,方才这杨氏说的话不对,我要反驳她。杨氏说她国公夫人的封号是从慈明太后这里得到的,这话先就大错特错。国公夫人的封号属朝廷名器,自有有司公论,又岂是慈明太
后可以因为私交随意给人的?慈明太后深明大义,断断不是这样的人。我要为慈明太后正名。”
“这话说的极是。”慈圣太后极是赞成。
崔太后脸色也好了点儿。
毕竟唐梦芙这话还是在赞美她歌颂她的。唐梦芙再接再厉,“杨氏说国公夫人收回,慈明太后颜面扫地,这完全是胡扯。慈明太后的颜面和她老人家本人有关,和陛下有关,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杨氏,不过是定国公府一个小妾,她的所作所为连定
国公府都不能代表,怎地就能让慈明太后颜面扫地了?杨氏这是太看得起她自己了!”
“对极。”慈圣太后、姊归长公主等人都为唐梦芙喝彩。
唐梦芙得意笑了笑,话锋一转,“不过呢,杨氏有一句话倒是真说对了。我是万分赞成的。”
“哪句?”张勆往她身边挪了挪,鼻间闻到小娇妻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一阵心醉。
“哪句?”众人都好奇。
唐梦芙笑得狡黠可喜,“她就说对了一句话,就是那句她自己死不足惜。”
“噗……”不少人撑不住笑了。
可不是么?杨氏其余的话全是胡扯,就这一句话说对了!
“你,你……”杨氏脸色灰白,柔弱无助的靠在定国公身上,浑身颤抖,楚楚可怜。
张勆一记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区区一个小妾而已,竟敢当众靠在我父亲身上,是想让我父亲得一个好色无耻之名么?其心可诛!”
张勆这么一说,众人都奇怪的看着定国公和杨氏。
定国公虽然觉得杨氏很可怜,但众目睽睽,他也不敢造次,忙把杨氏推开,板着脸训了两句。
杨氏伤心欲绝。
她被褫夺了夫人封号还不算,定国公也对她不好了,当着这么多的人,丝毫不顾忌她的面子,就这么把她推开了,还训斥她……
“太后娘娘。”杨氏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崔太后身上了,哀哀哭泣着,向崔太后求救。
张勆推了定国公一把。
定国公无奈,只好磨磨蹭蹭的上前,吞吞吐吐把方才徐辅那番鬼话给说了一遍。定国公说完之后,齐国公缓缓的道:“张克今天总算良心现,说了真话。”
齐国公说话是很管用的。他这一句话就好像定国公写了张供状,他审核过后,拿过印泥,给盖上了一个鲜红的印章。他盖了章,事情也就尘埃落定了。
有皇帝的圣旨,有定国公的亲口承认,有齐国公加盖的这枚印章,这事已经板上钉钉,再也不可能有所反复。
崔太后有些犹豫,沉吟不语。
她不想惯着新帝,可定国公亲口承认了,齐国公代表张家表态了,她就算不服气,又能怎样?唐梦芙笑得很甜,“我听了这个故事,觉得慈明太后真是位心地单纯善良的老人家呢。她听到传言便信以为真,并非她轻信,而是她喜欢这种温暖团圆的人和事,最乐意看到的便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一
听便被感动了啊。”
慈圣太后和姊归长公主也赞美起崔太后,众人七嘴八舌,把崔太后夸成了一朵花。
崔太后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哀家的确不是轻信,是太喜欢成人之美了。”自己对自己评价挺高。唐梦芙把崔太后哄得高兴了,趁机说道:“您心思太过单纯,这杨氏正是利用了您的单纯善良,才屡屡生事的。杨氏出身太过微贱,她自称是您给了她夫人的封号,让她跻身于外命妇之列,这不是毁您的名
声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收了她什么好处,所以替她遮盖遮掩呢,您冤不冤?”
“她敢!”崔太后大恼。
崔太后阴沉沉的目光落在杨氏身上,如乌云压顶一般,杨氏惊骇万分,几欲晕去。
“没有,不是这样的……”杨氏弱弱的分辩。
崔太后盯着杨氏看了许久,一声冷笑,“明明只是一个小妾,却打着哀家的旗号招摇撞骗,可恶极了!来人,将这杨氏驱逐出去,哀家有生之年,再也不想看到这个女人!”
“是。”有宫女过来带杨氏。
杨氏还想哀求哭泣,定国公唯恐她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重重在她颈中一击,杨氏眼前一黑,软软倒下。
两个宫女抬着杨氏出去了。
杨氏真可怜,上回就是直着进去,躺着出去。这回又是。
张勆随着齐国公、定国公等人告辞了。
众人向唐梦芙道喜,“恭喜恭喜,以后要称呼你为世子夫人了。”
唐梦芙一一道谢,被众人劝了几杯酒,脸色酡红,愈觉动人。
“恭喜你,表嫂。”杨沅随着舞阳侯夫人一起的,也过来向唐梦芙道喜。
杨沅瘦了不少,脸色有些苍白,不过毕竟年青,有脂粉遮盖,到也不太明显。
“多谢你,阿沅。”唐梦芙大大方方的道。
杨沅银牙轻咬朱唇,低声道:“张劼向我求过几次婚,我每回都拒绝了。”
杨沅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唐梦芙不动声色,微笑看着杨沅,什么也不问。
“世事是多么的难测啊。”杨沅轻轻笑起来,“小时候我以为表哥会是定国公府的继承人。到我长大后,张劼却成了世子。今天世子又还给表哥了。”
杨沅这话还是难懂,唐梦芙却和气的道:“杨沅,不要拿你的终身大事当儿戏。”
拍拍杨沅,唐梦芙转身走开了。
杨沅独自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怔怔落下泪来。
黄氏好不容易才有了和唐梦芙说话的机会,“福儿啊,你和阿勆是不是早就盘算好了?今天的事全是你俩安排的吧?”
唐梦芙一乐,“哪能呢?帮我俩的人可多了。张家和宋家差不多全体出击了,还有哥哥嫂嫂,还有皇帝陛下。”
黄氏上下打量唐梦芙,心花怒放,“我家福儿有福气,以后是世子夫人啦。”
想到唐梦芙现在是世子夫人,以后还会是国公夫人,超品命妇,黄氏就乐得合不拢嘴。
唐梦芙也很开心,咧开小嘴笑,“您都特特的给我起名福儿了,我要不带点儿福气,都不好意思做您闺女了,嘻嘻。”
含黛也笑盈盈的过来了,“妹妹,恭喜恭喜。”
黄氏忽地想起一件要紧事,“福儿,阿勆做了世子,你俩是不是要回定国公府了?太夫人不喜欢你,会不会难为你啊?”
含黛抿嘴笑,“娘,您还担心太夫人难为妹妹啊?莫说太夫人已经躺在床上了,便是她还活蹦乱跳的,能沾到妹妹一丝一毫的便宜?”
黄氏沾沾自喜,“那是,我福儿多聪慧。”含黛体贴,命宫人盛了酸酸甜甜的醒酒汤过来给唐梦芙。唐梦芙道谢接过来慢慢喝了,肚里暖洋洋的很舒服,愉快的道:“不一定呢。我在大将军府住得多自在,里里外外都是我当家,没人敢对我说个不字儿。一旦回了定国公府,我便只是世子夫人了,有时候难免要听命于人。退一步说,就算府里还是我当家,也要面对那些我不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