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一直以来那些该死的陈列品给夏尔的感觉是狰狞恐怖的话,那么这一个试验品给夏尔的感觉便是极度的恶心,令人作呕。
超出寻常婴儿数百倍大小的怪胎浸泡在腐臭的溶液中,半边已经是骸骨,可残存下来的半边却给人如此鲜活的生命感。
他终于恢复了理智和清醒,鼓起莫大的勇气去端详那个怪胎:“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如你所见,一个婴儿而已。”
盖乌斯收回视线:“将天灾的血注入试管的胚胎中,经过了一系列浩大的手术,最后孕育出了长寿的婴儿。”
“长寿?”
夏尔只觉得荒谬:“你们指望这个东西能够长寿?”
“普通人的平均寿命,是五十年。”
盖乌斯忽然说道:“有钱有势的贵族们,包养良好,饮食平衡,二十四小时随时有优秀的医师为他解决任何疾病,他们平均寿命是八十年,部分地区甚至能够达到九十年。
乐师的基础寿命于此等同,共鸣乐师的寿命能够达到一百二十年。
权杖之后,被以太所改造的肉体,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二百年。二百年到了之后,用尽一切办法,苟延残喘,能再活五年。如果升华为圣灵,以沉睡抵抗自身的消散,还可以存留三百年。
三百年之后,油尽灯枯,灰飞烟灭,宛如前些日子的埃涅阿斯陛下一般。”
他说:“夏尔,人类在这个世界上,以自我意志存留的极限时间,是五百年,仅仅五百年而已。
听起来漫长的五百年,和这个世界相比,却渺小的像是尘埃。
我们脚下的石头,我们身上的尘埃,我们身旁的水流,甚至我们铸造的钢铁,更不用说那些可怕可怖的不死天灾,他们的寿命远远比我们长久,甚至至今不知极限……你还年轻,不曾体会到衰老的恐惧和死亡的可怕。
像我这样已经六七十岁的老人,日复一日的感受着自己精力越来越衰减,皱纹像是虫子一样在身上蔓延。甚至走路都要小心,生怕跌一跤,便摔断骨头,一蹶不振,从此缠绵病榻。
你体会不到长寿的可贵,也不曾有机会去面对这个选择。”
他凝视着夏尔:“生命只有一次,对谁来说都一样,死了就是死了,不存在什么天国和地狱,等待你的只有一片永恒的空虚。
在那种冰冷的永恒里,甚至死亡都会失去意义。
我们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所挣扎所渴求的,无非是多活一点时间而已。”
夏尔的眼神冷淡,抬起手指着那个怪胎:
“它又能让人多活多久?”
“几十年前,不知道多少乐师为了制造它而呕心沥血,根据我们的计算,它的寿命,长达两千年甚至更久……其中有三百年,它都是这一副婴儿的样子。它称为漫长的婴儿,未来的巨人。”
“可惜,它死了。”
夏尔冷声说:“看来它并不长寿。”
“婴儿总是无法避免夭折,你需要理解。”
盖乌斯淡淡地说道:“但是,在它身上,圣城已经获得了足够的成果和数据。
据我所知,在我离开圣城这么之后,他们已经找到了让人的寿命突破极限,甚至以寻常人类的身体常存于世的方法。
虽然这个消息一直被封锁着。但对于一些上层的大人物来说,却算不上什么秘密。
只要付出一些代价,圣咏乐师们通过手术,可以令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重新再次恢复壮年的体魄……你在广场上不是已经看过了么?那位伫立在教皇身旁的卢多维克大主教,便是最好的明证。
他是第一个受术者。
在二十年前,他垂死的时候接收了手术,从此销声匿迹。
五年之后,他以一个苦行僧侣的面目重新出现,行走在圣城中,手捧圣杯,圣杯中承装着骨灰,宛如从死的国度中复返而来。
所有明白这一意义的人都跪在他的面前,祈求他的恩赐和怜悯,欲求长生。
因此,圣城一心修士会才能够如此快速的崛起。
比起虚无缥缈的复活,那些贵族们更期望今生的长久,卢多维克展露出自己的能力,那些垂死的人便会奉他为神明……
短短数年的时间,卢多维克便掌握了圣城一半以上的权利。如今,更是彻底统治了圣城。”
“在你的帮助之下……”
夏尔漠然地帮他补充了一句:“你可是他的大恩人。”
“事情未必像你看的那么简单,夏尔。”
盖乌斯摇头,似是自嘲:“我只是一个引子而已,哪怕是我没有刺杀教皇,今天站出来的也会是另一个人。
每个人都要适应自己的角色,革命军这个角色,不应该就做这种事情么?”
夏尔沉默。
轰!
巨大的震荡从他们头顶上传来,像是审判之塔再度分崩离析。
盖乌斯若有所思地抬头,凝望着顶穹,眼瞳眯起。
应该说不愧是叶兰舟的儿子么?
来的比他想象中的,要快很多。
幸好,早有预备。 -
五分钟之前,混乱的圣城之中。
无数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将这一座城市在最繁华的节日中推向混乱。
从高空中俯瞰,铁甲的寒光宛如流水顺着河道奔涌,沿着大街小巷,迅速地覆盖向了四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