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不便私聊, 楚子苓就这么走回田恒身边,和他一前一后向回走去。宋公既然要赐私宅, 今天就不会让她进宫。过了今日,宫廷生涯正式开始,田恒要怎么办?留在宋公赐给她的宅中吗?
然而此刻,她并没有开口的欲|望。身后脚步声挨得如此之近,让她的心绪也舒缓下来。
刚刚那一搏, 只不过是为自己争出一线生机,以免陷于深宫。然而没想到, 宋公不但答应了, 还允许她每月朔望, 也就是初一、十五两日在宫外坐诊。这性质可就大有不同了。虽然会更多患者,遇到疑难杂症的可能性进一步增加, 但是公开坐诊, 势必能扩大名望,而有了民间的声望, 她也能过的更为安稳。
这一切,全赖田恒提醒。若只凭自己, 她怕是想不到诸侯折节邀请, 也能成为讨价还价的时机。
一段路十分漫长,也十分安静,然而这次走来, 却不像方才那般不安。至少她身后, 还跟着一人。
不知走了多久, 终于回到了下车的地方。楚子苓在田恒的搀扶下上了安车,低声道:“宋公允我每月朔望出宫,为国人诊病。不知无咎如何打算?”
田恒的眼睛一亮,唇边已有了笑容:“既是出宫诊病,可有私宅?”
“有。”楚子苓微微颔。
“那我就要谋个差事了。”田恒的语气十分轻松,却不掩目中激赏。之前华元一直派人守在子苓身边,他没能找到机会,只能提点这么一句。没想到她竟然听懂了,而且办到了。
这样的女子,他从未遇到过,也不介意陪她走的更远一些。
“那宅子,就要拜托田郎了。”他果真应下了,看着那泛着笑意的黑眸,楚子苓心头微暖,轻声应道。两人之间,已无需更多客套。短短一句交谈,还没等那些华府家丁说些什么,楚子苓就放下了帘幕,安安稳稳坐回了车中。
然而这片刻安宁,华元可感受不到。下了朝,他立刻就寻到那胆大妄为的楚巫:“救天下人?汝这胆子着实不小,竟敢如此对君上妄语!万一君上恼怒,当如何是好?”
每月出宫两日,还要采药,这哪是内臣的样子?如何取信于君上?被这冒然行事打乱了全盘计划,华元简直按捺不住心头怒火!
“是右师携我归宋,治好的人越多,右师的声望岂不越高?”楚子苓不答反问。
这一句话,顿时挠到了华元的痒处,眉峰一皱,他哼了声:“国人不似那些兵士,大有奇症。若真遇到救不得的,岂不白费功夫?”
“生老病死乃是天定,宋国可有能医百病的神巫?比宋巫强上几分,还不够吗?”楚子苓微微一笑,“还是说,右师不信我术法通神?”
他自是信的,若非如此,也不敢冒然向君上举荐。须知这女子可是从楚宫潜逃,被他偷偷带出的。
面上表情舒缓下来,华元又道:“你真有把握?”
“有。”楚子苓答得简练。
“也罢。”见状,华元也不纠结了,“既然君上允了,就先如此行事。不过汝平日还是当住在宫中,多为君上、公族效力才是。还有,汝身边无人侍奉,吾会挑两个伶俐的,随汝一同入宫。”
这就是要在她身边放个眼线了?楚子苓并未拒绝。如今除了田恒外,她也没什么可信的人了,与其现找奴婢,还真不如借助华元的力量。至少这人是她的举主,只要脑子没坏,就不会随意害她。
见她又乖顺起来,华元捻须笑道:“至于那私宅,也不必挂心,吾会派人帮你安置。”
“有劳右师,私宅之事,交给田无咎即可。”楚子苓笑着答道。
华元嘴角抽了抽,他也算有识人之明,哪会不知那大汉看似粗率,却颇有心机?不过想想,这两人一路出逃,日夜同车,关系怕也不简单。既然如此,不如照拂一二,让这巫医更尽心效力才好。
于是,华元又堆起了笑容:“自无不可。”
当晚,在华元的安排下,楚子苓去了一趟宋公赐下的宅邸。此处离宫城有些距离,但也不算太远,位于贵族区的边界,隔着不远就是坊市。也不知是宋公的意思,还是华元的意思。不过对于这个小院,楚子苓极为满意,当初她想置办的私宅,也不过如此了。
“右师倒是大方,仆役都给你配齐了。”田恒关注点不在宅邸,而在宅中之人。好在华元送来的仆从不算很多,算不得严防死守。
“我会尽快出宫,备置药材……”
楚子苓还想说什么,却被田恒打断:“不忙,宋公为重。”
虽然有出宫诊治的机会,但是想要在宋国立足,光靠国人那几张嘴是不够的。再怎么宽厚,宋公才是宋国之主。不能乱了主次。
楚子苓听明白了田恒的言下之意,轻轻叹了口气:“我晓得了。”
只盼宋宫之中,不似楚宫那般诡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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