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稚斜给出的理由是,丁零战车不方便调头,前方没有要塞,带着反而累赘。至于骆驼骑,主要是提防汉军从身后追来。
实际上,这是他提前留的后手,一旦遭遇汉军埋伏,这支后军将是撕开包围圈,接应大军的关键。
丁零人不断挥动缰绳,拉车的骏马撒开四蹄,冲向防守-谷-口的汉军。
骆驼骑奔驰在车阵之后,嘴里出阵阵怪叫。作为归降匈奴的月氏部落,他们逐渐被匈奴同化,凶狠、好战早已经刻进骨子里。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上一刻,匈奴大军被困在山谷,随时可能葬身火海;下一刻,匈奴人斩杀别部扈从,不惜代价冲出山谷,和留下的战车、骑兵两面夹击,竟要吞下数万汉骑。
“列阵,两面冲锋。”
代郡太守李息为材官将军,主持调度山谷中的伏兵。并亲率代郡骑兵阻截-谷-口,截断匈奴后路。
遇到匈奴后军,李息全无半分急色,命亲兵吹响号角,四万汉骑分开,主力随他阻截匈奴,余者由魏悦、李当户率领,迎击飞驰而来的战车和骆驼骑。
云中骑和上郡骑兵奉命阻截后军,羽林骑则追随李息,截杀山谷内冲出的匈奴。
命令下达之后,汉军将领背负战旗,取代金鼓指引。汉骑如潮水分开,在苍凉的号角声中,策马冲向对面强敌。
云中骑和上郡骑兵作为锋头,来不及张弓,骑兵纷纷举臂,击出藏在护臂下的手-弩。
弩矢平行飞出,驭车的丁零人来不及躲闪,纷纷中箭栽倒。控马的缰绳仍缠在臂上,随着倒下的尸体一同拉紧。
战马突然受缚,先后有数辆战车偏离方向,在奔驰中,撞--向旁侧的车辆。拖曳的缰绳纠缠到一起,战马因痛楚哀鸣阵阵,顷刻间陷入暴躁,扬起前蹄,人立而起。
车阵前方一片混乱,后至的战车无法减速,驭车的丁零人满面扭曲,出惊恐大叫,掌心勒出血痕,仍控制不住去势,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侧的景物飞速后退,连车带马撞上前方的障碍。
猛烈的-撞-击-过后,战马重伤倒地,头骨碎裂。血沫飞溅开。
驭车的丁零人被飞溅的碎木扎穿喉咙,向后飞去。视野生颠倒,落地时,颈骨受力折断,甚至没能出惨呼,一切便归于黑暗。
丁零车阵被破,汉骑顺势前冲,纵马掠过车旁,手中长兵横扫。车上的丁零人来不及反击,一个接一个被扫落。
魏悦、李当户策马在前,汉骑紧随在两人身后,不需要军令,轻松变换阵型,如两柄锋利的弯刀,切碎丁零人的车阵。其后继续加速,杀向车阵后方的骆驼骑。
在边骑面前,貌似不可一世的丁零车阵变得不堪一击。
“没用的东西!”
骆驼骑鄙夷丁零人的无用,见汉军骑兵冲出车阵,纷纷扬起兵器,借高度优势,斩向汉骑头颅。
边军坐骑多为匈奴马,再是健壮高大,也无法同骆驼比肩。
月氏人高出汉骑一截,除非用长矛,否则很难一刀毙命。
第一次冲锋,汉骑吃了不小的亏,骆驼骑则战意高涨,刀锋指向对手,仿佛在说:凶名传遍草原的汉骑也不过如此。
“散开,开弓,先杀骆驼!”魏悦甩掉长刀上的残血,对所部下达命令。
李当户同时做出决断。
边骑立即执行命令,不再正面冲锋,转而采用高鞍马镫出现之前,汉军骑兵最擅长的作战方式,游-击-骑-射。
借助战马灵活机动,边军甩出两条长弧,在骆驼骑外围跑动,行进间开弓射箭,不-射-人,专门瞄准骆驼。
一旦汉骑跑动起来,骆驼骑就有些及不上对方的速度,甚至被带着绕圈。
连遭几波箭雨,明知汉军的打算,月氏万长却是无可奈何,情急之间,压根想不出太好的对策。只能采用最笨拙的办法,牺牲一部分骑兵,拖慢汉军的速度,再以主力冲上去搏杀。
这样做的结果是,骆驼骑损失减少,却也错过战机,没能完成伊稚斜的计划,自然无法冲开汉骑封-锁,接应单于大军。
骆驼骑被阻截时,冲向-谷-口的匈奴大军也遭遇麻烦。
匈奴人拼命,汉军同样在拼命。
李息身为主将,亲自冲锋搏杀,借以激励麾下。代表李息的大旗出现,汉军的士气渐渐压过匈奴,山谷内外喊杀声震天。
胜利的天平正向汉军倾斜,突然之间,冷风骤起,天空乌云密布。
看到被云遮住的天空,接住从天而降的雨水,军臣单于仰天大笑,持刀高喝:“上天眷顾匈奴,匈奴勇士战无不胜,杀光这些汉人!”
雨水倾盆,谷中烈焰不断减弱,终至熄灭。
匈奴人战意沸腾,别部扈从都变得疯狂。
“不能让他们出去,随我杀!”
赵嘉当机立断,以步卒列阵,如猛虎下山直扑胡骑。遇到当头砸下的骨朵,以护臂上的圆盾挡住,同时长刀上挑,马背上的胡骑被-贯-穿-侧腹,惨叫着跌落在地。
冯县尉攥紧长刀,二话不说,紧随赵嘉脚步,率军冲入战场。
雨越下越大,晚秋的边地,这样的大雨极其少见,很可能预示又一场天灾。
但在这一刻,无论汉军还是匈奴,都无暇关注天候。
山谷内外,交战双方如同杀红眼的凶兽,凶猛地撕咬在一起。不将对方斩于刀下,厮杀绝不会停止。
鲜血汇成溪流,浸入大地,雨水冲刷亦是无用。
从高处俯瞰,整片山谷都被染红,如同人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