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还是应该打几炮!”这次孔有德意外的坚持:“岳托大人,您看看城头上的将士,就这样看着城外的明军一点点靠近却什么都不做,对士气损害太大了!”
岳托看了看四周,正如孔有德所说的那样,大部分士兵们的意外的紧张,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现象,这些都是见过沙场的老兵,孔有德是对的,哪怕是让他们闻闻火药味,放松一下,也应该打几炮。他点了点头:“好!不过要省着点火药和炮弹!”
壕沟里,阿克敦坐在地上,背靠着沟壁,打着盹儿,贴着腿放着一支铁锹,在他旁边也或坐或躺着十几条汉子,相比起十几天前的破衣烂衫,现在已经全然换了一副模样:高筒牛皮靴子、羊毛呢绒长裤,呢绒内衣,呢绒内衬的熟皮子外袍,羊皮手套,牛皮腰带,带着护耳的皮帽。这些俘虏中有不少都是漠南蒙古各部,与大明的边军也是老相识了,也知道对面的是什么德行,欠饷一年半载是寻常事,身上就一件破袄,一条短胯便熬一冬也没啥稀奇的。王爷大汗们南下抢的是金银财宝、绫罗绸缎、子女牲畜;他们这些部民就啥也不嫌弃了,什么盐巴铁器、粮食布匹,甚至就连死人身上的破衣烂衫也要,反正草原上啥都缺,啥都少。像这样一身轻暖,又能吃饱喝足的日子在众人的记忆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一开始还害怕会被城头上的火器打死,现在看都挖了这么多天了,也没看到有几个人给打死嘛,无非是挖挖土罢了,听祖上说早些年过不下去的时候,也有人跑到汉人的地盘上来,给汉人当短工混口吃的,那不也是挖土,可哪个东家待下人这么好的?这么看来,给这位刘大人手下卖命也没啥。
“让开,快让开,别挡住路!”
几声叫骂声把阿克敦从梦中惊醒了过来,他赶忙站起身来,看到十几个明军士兵推着一个奇怪的玩意过来,后面还跟着几辆大车,为的是一个跛着腿的色目人,正粗声大气的朝自己喊:“快让你的人把后面挖一个深点的坑,做弹药库!”
阿克敦在刘成手下已经呆了有些日子了,已经懂得通过军官身上得服色辨认其官职大小,看出这色目军官是个都司,赶忙应了一声,叫醒手下按照那跛腿色目军官的指挥挖起坑来,他看到那色目军官粗声大气的指挥这手下将第一辆大车上好像石臼样的玩意搬下来,十分威风的样子,也不敢多问,只是催紧手下干活。这时阿克敦听到壕沟前不远处一声闷响,随即头顶上便落下不少泥土来,溅了他一脸。经过这些日子劳工们都已经知道这是城上的守兵向自己开炮,这种炮击对壕沟内人的威胁微乎其微,也懒得理会,只是埋头干活。阿克敦取下自己的帽子,正想抖去里面的泥沙,却听到身后那个色目军官高声骂道:“骚鞑子还敢猖狂,待会就让你们好看!”
“好看?莫非那像石臼样的玩意还有什么厉害不成?”阿克敦转过身,好奇的看着那个跛腿色目军官将炮口调整到相应的角度,然后指挥部下撕破药包,将火药倒入底部的药室,然后从火口插入火绳,当一切都准备停当后,那个跛腿色目军官让两名士兵从一旁的车上抬了一枚东瓜大小的炮弹下来吗,阿克敦在后金军中时也曾经见过红衣大炮的炮弹,知道不过是个光溜溜的实心铁球。而这炮弹却怪异的很,不但比红衣大炮的炮弹要大几倍,而且表面坑坑洼洼,倒像是个次品一般,而且这炮弹下面还有一个木质的托盘,炮弹用两条皮带固定在木托上,在炮弹的顶部还伸出一根木管。那跛腿色目军官指挥部下将这奇怪的炮弹放入炮口,下令道:“都让开,要开炮了!”
士兵们和俘虏们都跑开了,好奇心让阿克敦没有走远,他在拐角处瞪大眼睛,看着那跛腿色目军官的动作。只见那军官向部下做了个手势,那个手下赶忙点燃了炮弹顶部的那根木管,然后点着了臼炮下面火口的引信,然后扶着跛腿色目军官躲到一旁。
随着一声巨响,阿克敦清楚的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炮口喷出,这弹道与其说是向前飞还不如说是向上飞,直到阿克敦的脖子仰酸了才看到那炮弹向下落去,他奋力爬出战壕,冒着生命危险向炮弹落处上看去,只见城门西北角上炸起一团火光。
岳托用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戈什哈,狠狠的吐了口唾沫,他的嘴巴里满是灰土和硫磺,那是死亡的味道。目光所及之处,到处是烟雾、血淋淋的肢体、凄惨呼叫的士兵,可是他的双耳只是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他伸手翻过那个戈什哈,想要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翻过来的人双目圆瞪,胸口被一块铁片深深插入,喉咙上更是多了一条豁大的伤口,早已没气了。岳托突然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疲倦,靠在女墙上,合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岳托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惊醒了,他睁开双眼,却是孔有德,可是他只看到对方的嘴巴在飞快的张合,却什么都听不到,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听清楚对方的声音,见岳托对自己的话语有了反应,孔有德明显是松了口气:“和硕贝勒,你没事吧?刚才可把我给吓坏了!”
“没事,就是浑身上下都难受!”岳托活动了一下身体,这才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酸疼无比,就好像被几辆大车从身上碾过去一样。
“哎,您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孔有德看了看四周,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下面去!”说罢,他不由岳托分说,就让两个亲兵半扶半拖着岳托下了城,贴着城墙根坐下,脸色十分严肃的说:“和硕贝勒,您方才是险些被明军的开花弹打中了,推出去十几步,若非您能的戈什哈扑上去替您挡了一下,只怕早就没救了!”
“开花弹?这是什么东西?”岳托惊讶的问道:“难道除了那实心铁弹,还有别的炮弹?”
“不错!”孔有德点了点头,脸色凝重:“我也没有亲眼见过开花弹,只是在登莱时闲暇时听红毛教官提过几次,这开花弹是个空心铁壳子,里面装满火药,带有引信,射到敌人头顶时,引信点完,里面的火药炸裂铁壳,即使没有被炮弹打中,四周的人也会被四溅的弹片杀伤,最是厉害不过。”
“啊?这开花弹这么厉害,为何我大金炮队中没有?”
“哎,和硕贝勒,你且听我说!“孔有德苦笑了一声:“这开花弹虽有这么多好处,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您想想那红衣大炮一门动辄耗费数千斤铜铁,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怕里面的火药爆炸之时,将大炮给炸裂了?那大炮击之时炮膛内便如那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般,只有那钢筋铁骨的孙猴子才能活下来,那开花弹外边不过只有一层铁壳子,多半还没伤到别人,便在里面炸开来了。”
满清开国时努尔哈赤的子侄多半是粗鄙不文之辈,当时市井间已经流传甚广的《三国》、《西游》、《水浒》便成为了他们汲取汉文化中的智慧的重要源泉,孔有德拿孙悟空打比方,岳托立刻就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可方才那开花弹却是无疑,难道是明军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冒险使用?”(未完待续。)
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