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铎一行人穿过一片斜坡,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旌旗林立,骑士穿行其间,一个眼尖的骑士突然指着那边高声道:“贝勒,那不是西虏的苏鲁锭大纛吗?”
多铎顺着手下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旌旗当中有一顶大纛,金质的尖顶,旗杆缀着白色的马鬃,与麾下的蒙古人描述的苏鲁锭大纛外形一致,不由得松了口气。他正想下令冲上去厮杀,可看了看身后的部下只剩下不到两百骑,而对面的敌众粗粗一算就有四五百骑,众寡不敌。更要紧的是,在那苏鲁锭大纛之下有十五六骑,服色盔甲都差不多,根本无从分辨哪一个才是刘成,又如何能取其性命?
多铎知道虽然自己已经下令部属去掉衣甲上的标识,但只要刘成的卫队不是傻子就不会让自己这百多骑在周围一直转悠下去,时间一久必然上前询问。可若是就这么杀过去,即不占兵力优势,又没有目标,又怎么能斩杀目标呢?
正当多铎心急如焚,他突然看到一个服色鲜艳的骑士朝刘成那边疾驰而来,带来一阵尖锐的哨音,四周护卫的护兵赶忙让开路来。多铎认出这是敌军的传令骑士。他突然灵机一动,赶忙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那传令之人,果然那传令骑士冲到那大纛前,翻身下马对一个骑在黄鬃马上的骑士跪拜禀告。多铎心中不由得大喜,回头对身后的部下大声道:“那黄鬃马上的便是刘成,能斩此人之者,赏银万两,封多罗郡王!”
众女真兵将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前面的赏万两银倒也还罢了,这多罗郡王乃是满清宗室、或者蒙古外藩封爵中的第二等,仅次于第一等的和硕亲王,即使是努尔哈赤的子嗣之中,也不是人人都能袭此爵位的,比如第七子阿巴泰历经苦战,也才是个多罗郡王。多铎的这些随行兵将爵位最高的也不过是个骑都尉,距离超品的觉罗郡王简直是云泥之分。多铎见众人还有点不敢相信,知道自己这个大饼画的有点大了,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硬撑下去了:“这刘成乃是我大金的死敌,只要杀了他,入关破明便易如反掌。大汗在临战前已经许下赏格,你们难道连我的话都不信吗?”
众人都是镶白旗的部众,赶忙躬身称是。多铎也不多话,策马带头向刘成那边冲去,随行的镶白旗将士立功心切,不复成列,一拥上前,反倒将多铎挤到身后去了,转眼之间便已经杀到一箭之地。
此时土坡上果然是刘成所部,由于火器射击时喷射出大股的硝烟与战马奔驰溅起的烟尘遮挡住了视线,加上左翼与中军已经后金军陷入混战,战况瞬息万变,刘成便领了卫队上前指挥,却不想敌方的敢死之军竟然从右翼与中军的缝隙冲杀而来,他此时身边的护卫不过四五百骑。几个护卫看到这股不速之客突然冲来,还以为是己方走错路的骑队,赶忙上前叱呵,却不想雨点般的箭矢射来,被射的如刺猬一般落下马来。镶白旗的骑队马速已经上来了,后面的大多数护卫已经来不及张弓射箭,只有少数几个眼疾手快的射了箭,为了行动方便和避免暴露自己的身份,镶白旗的骑士多半未披铁甲,只是穿了紧身的皮甲,中箭的纷纷落马,但剩下的人还是冲了上来,双方的马队立即纠缠到了一起。敌我之间尾相接,刀矛相互砍刺,不断有人惨叫落马。
镶白旗一方的总兵力虽然处于劣势,但队形却极为密集,而且被多铎方才的重赏激起了凶性,许多人已经存了必死之心,对敌人武器不避不闪,只是挥刀砍杀,反观刘成的卫队却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完全没有想到在己方大军之中怎么会被突袭,一连被砍杀了十余骑,行列硬生生被撕开一个口子来。多铎领着二十余个戈什哈冲破行列,正好看到那黄鬃马上的骑士相距自己不过二十余步远,对于一个骑术娴熟的八旗武士,已经可以说是触手可及。
此时刘成身边的亲随仆役不过二十余人,郝摇旗一把将刘成扯到自己身后,用身体遮挡住他,一边引满弓,一边厉声喝道:“所有人都拿起武器迎战,敢回顾者皆斩,东虏人数不多,只要坚持一会儿,他们一个都跑不了。”话音刚落,一个侍候刘成的仆役可能是受到惊吓,转身想跑,郝摇旗张弓就射,强弓近距离射出的箭矢穿颈而过,铲子形状的箭矢几乎将他的大半个脖子都切断了,脑袋顿时歪到一边,鲜血喷射出来,溅了一地。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女真武士们已经冲了上来,郝摇旗见敌军已经近身,便丢掉强弓,绰起柱在一旁的长矛对最前面那人当胸刺去,那人躲闪不及,,下意识的丢下武器,伸手去抓矛杆,却不想郝摇旗臂力过人,两人又是当面相冲,哪里抓得住,矛尖顿时当胸而入,刺了个对穿,落下马来。几乎是同一瞬间,又一名女真武士从另一侧冲过来,举刀就砍。郝摇旗此时已经来不及抽回长矛或者拔刀,本能的伸手抓住对方的刀刃。那女真武士一愣,手上一旋刀刃想要割断郝摇旗的手指,却割不断,一看才现对方的双手都戴着一只用钢丝编织而成的手套。说时迟那时快,郝摇旗挥起右拳便打在那武士脸上,只听得咔嚓一响,那武士的鼻梁骨已经被郝摇旗的“铁拳”打碎,眼前一黑顿时昏死过去。
郝摇旗结果了这两人,一手握夺来的那柄刀,一手拔出腰间的佩刀,挡在刘成身前,他一身铁甲包裹的严实,宛如一座铁塔,而冲过来的后金武士身上却只有一身皮甲,交起手来三下两下便被其一刀斩于马下,一时间虽然刘成的随从护卫被杀了六七个,但刘成本人却被郝摇旗挡在身后,护得严严实实。这时周围的护卫已经回过神来,不禁又羞又怒,从四周猛扑过来,转眼之间,便将冲过来的后金武士杀了大半,剩下的不过三四十骑罢了。
多铎眼见得形势不利,自己若是赶快脱身,不要说取刘成的级,就连自己的性命也要丢在这里。他赶忙从箭囊中取出一只穿甲箭来,搭在惯用的两石强弓之上,右手拇指上的鹿角扳指勾弦,用力将弓拉满,对准在郝摇旗身后忽隐忽现的刘成,心中默默祝祷:“满天神佛在上,请助我今日射杀此贼,为我大金除祸!此事若成,定当在此地修建浮屠,饭僧供佛,布施沙门,以报恩惠!”这是郝摇旗向左边转了一下,露出刘成的半边身子来,多铎赶忙松开弓弦,一箭射去。
箭矢正好射中刘成的脖子,被护颈挡了一下,他伸手捂住自己的中箭处,动作变得迟缓起来,晃了两下,从马背上摔倒下去。多铎看在眼里,心中大喜,赶忙高呼得手了,调转马头,向外间冲去。
郝摇旗见状大惊,他也顾不得逃跑的多铎,赶忙转身将刘成从地上扶了起来,只见其脸色蜡黄,眼睛紧闭,呼吸急促,已经昏死过去,那支箭插在铁质的护颈上,下面渗出血来。郝摇旗不敢伸手去碰,抬起头喝道:“大夫呢,大夫在哪里,大人中箭了!快喊大夫来!”
“闭嘴!”切桑厉声呵斥道:“你这个蠢货,难道要让全军都知道济农大人中箭了吗?快去整理亲兵,这里有我来应付!”他的僧袍外面套着一件铁甲,双袖卷了起来,露出的铁制护臂上沾满了鲜血,也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郝摇旗心知自己方才做了蠢事,心中羞愧,向切桑唱了个肥喏,便去一旁整理护卫去了。
切桑小心的解下刘成的头盔,又取下护颈,端详了伤口,良久之后方才松了口气:“实在是万幸,这一箭没有伤到血管气管,只是轻伤。”他赶忙喊人取来伤药和清水,先用口吸吮刘成伤口的淤血,将吸出来的淤血吐在地上,血与泥土混在一起,黑乎乎的一片。
切桑吸了十余口血,将伤口处清理干净了,才将药粉撒在伤口处,用干净的布帛包裹起来。此时刘成才醒了过来,口中喃喃的喊道:“水,水,给我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