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分析至情至理,无论是皇帝元宝炬还是苏绰、众位督将,心里都安定了许多。
元宝炬挪了挪身子,扶着身前几案慢慢站起身来,将手里那一卷帛书扬了扬,又放到大案上,看着宇文泰道,“天下社稷不是孤一人的。孤虽忝为七庙之主,全赖丞相为国之柱石。东贼如此抵毁丞相,孤心里实在难以忍受,愿亲率六军与丞相一同扫除凶丑,以慰丞相为天下社稷之心。”
没想到皇帝这么护着大丞相,君臣一心这是吉兆,也是大战前算筹的有利方面。这一层又让苏绰及督将们更添了一重安心。
宇文泰执礼道,“陛下体贴微臣,微臣念主上恩德感激不尽,唯有以身报社稷才不负陛下之恩。主上但坐长安,微臣拼却性命也必保主上无虞,以尽臣效忠之心。”
“丞相要如何分兵拒之?”元宝炬并不看舆图,只问道。
窦泰不是好对付的,高澄也必不好付。不知道宇文泰要怎么调兵遣将。
“陛下请看。”宇文泰指了指舆图,同时回身一瞧,示意众督将也上来。
于谨、赵贵、独孤信、李弼等全围拢过来。
宇文泰指了指潼关处,“臣并无分兵拒之之意。高澄之迅捷,已在蒲津关渡口,到了蒲津关想必是要渡黄河而来,这是不用说的意思。但是高澄又大肆张扬造浮桥之势,生恐人不知,又是何意?究竟是真是假?只说不做,又是给谁看?反倒是窦泰,来的不如高澄快,足见其谨慎,不肯引人注目。”
西魏皇帝、诸臣都知道,高澄是辅政的大将军,领中书监、京畿大都督、吏部尚书,也是有实无名的丞相,百官之。东魏的皇帝元善见就是个座上傀儡,可以说邺城就是高澄的天下,甚至整个东魏就是高澄的天下。以这样的身份带兵而来,难道只是为了做诱饵?
“大丞相是说高澄虚张声势就是为了掩盖窦泰的真正意图?”赵贵先问道。
“大丞相是想有轻有重?分重兵以拒窦泰,余者与高澄抗衡?”于谨问道。
独孤信不是爱多话的人,但只听从大丞相的吩咐。只是暗中想起大丞相之前任他为都督,经营荆、穰,守上洛、武关以固守的事,越觉得大丞相深谋、远略。那他又何必在此时多话呢?
李弼原属侯莫陈悦,投靠日浅,虽堪为驱用,但自己也知道如今身居重职,只要听从吩咐,不必多说话,是比不了于谨、赵贵等人的。既然前面已经表明了愿意与东贼一战的决心,现在也用不着再多说了。
元宝炬也看着宇文泰,心里觉得如此分轻重,有点冒险。
“陛下再看,”宇文泰指着舆图,“高澄与窦泰同时而来,各奔险要之地,但互为依援,缺一不可。否则若是一人得胜,一人不可得势,得胜者也是孤军深入,失了后援,便不足惧也。分兵则势减,不如集中兵力以攻窦泰,窦泰一败,高澄自然不战而自走。”
“卿是否太过冒险?”皇帝元宝炬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毕竟这事太大了。
“主上所言极是,”倒是于谨先说话了,本不是他的风格,看来确实是心里疑虑重重顾不得了。“高澄在近,反舍近求远,若是有闪失,悔之不迭矣。”于谨看着宇文泰,眉头拧在了一起,牵挂纠结的心思一望便知。
赵贵看了看于谨没说话,也等着宇文泰说话。
宇文泰没说话,低头看着舆图,修长的手指停留在潼关的位置,始终未动。只有和他对面而立的皇帝元宝炬看到了他紧蹙的眉头。然而没过多久,宇文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元宝炬的眼睛。
“主上,窦泰是高欢至亲,又是百战名将,几乎从未有败绩。正因如此,兵将都骄矜不已,骄兵必败,臣请集中精锐踞潼关以攻窦泰。以轻锐潜出,攻其不意,急击之,必可擒也。到时候高澄若想来救也是持重不及,如再闻窦泰之败气势便被压下去,我等再回师击之必可胜也。”
宇文泰把自己刚才思索的结果如银瓶泻水一倾而出,说到最后几乎是声震屋宇。
两仪殿听了这番议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