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昌仪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这时虽灯光昏暗,不可窥之纤毫毕现更觉形神风韵超凡,美得如同烟里雾里,看得人心痒如挠。
也难怪高澄觉得李昌仪是专为候着他的。
李昌仪出来得很快,又髻整齐,衣饰周全。就算不能失礼,也没有这么瞬间即至的。
李昌仪和高澄不同,没盯着他,或者根本没看他一眼。只盯着他受手伤的手臂。走过来施礼,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只静等高澄吩咐。
“子惠臂上伤得厉害,不便搀扶娘子,娘子切勿再多礼令子惠劳心。”高澄说着就向李昌仪走近来。
苦叶在旁边听了,心里更觉不满。大将军连一声“夫人”都不肯尊称,“娘子”的这样的称呼在这个时候不显得太轻慢吗?她看一眼自己主母。
李昌仪根本没听到他别的话,只听到“臂上伤得厉害”几个字就立刻抬起头来,都忘了起身,仰视着高澄,满面的忧惧之色,脱口问道,“大将军伤得厉害吗?”好像是格外关心高澄的伤势。
高澄一眼就看出来,李昌仪的表情和刚才苦叶看到他受伤时表情一模一样。这主奴二人何以都这么关心他的伤?其实他也不过是皮肉伤,她们究竟是担心什么?
苦叶站在一边不敢动,但看大将军都走到主母身前去了。
高澄俯身,用没受伤的右手把李昌仪搀扶起来。
李昌仪只顾着在心里研究高澄的伤。没留意高澄的动作,突然觉得她手臂被他握住。他手上力道恰到好处,既没有因为过于用力使她疼痛,又足以把她扶起来。
说是扶起来的,其实不如说是拖起来的。李昌仪身子刚站起来,高澄便松了手。李昌仪这时有点走神,乍然失了可凭倚的力量,身子微晃了晃,略有些软。苦叶看出来了,觉得高澄失礼。她知道主母的担心,想上去扶住李昌仪安慰几句。
高澄又伸手扶住了李昌仪,盯着她,“娘子勿过分忧心子惠……”他声音放低了,像是只想说给李昌仪一个人听。李昌仪突见他那双绿眸子盯着她,又似笑非笑的,如同黑暗中冷静窥伺的猛兽,一切都在把握之中。
李昌仪突觉害怕,心头狂跳,暗自挣脱,低头也低声回道,“大将军受伤,又是在妾家门之外,自然担心。”
高澄听出来她声音里轻颤微喘,他是握紧她手臂不放肯放开。“娘子如此心疼子惠,怎么忍心让子惠站立在外面。我看娘子也累了,一同进去休息可好?等一会儿太医令自然会来。”说着就携着李昌仪往院子里面走去。
高慎府里的奴婢们个个目瞪口呆,可又不敢阻拦。
若说苦叶刚才还有这个心思,这时也胆怯了。想起在中皇山时高澄的无赖行径,知道若激怒他,什么事都有可能会生。何况这时因为心里有忌讳,更不敢过分惹怒他。
李昌仪被高澄拖至院子里,奋力挣扎,她又是有些功夫的,高澄毕竟是受了伤。李昌仪终于挣开了高澄,拦在他身前,急道,“内寝之中凌乱不堪,恐大将军见笑。东柏堂据此处不远,妾这就命人送大将军回去,以免耽误了大将军的伤势。”
高澄没说话,看着李昌仪。
李昌仪眼见他这时面上一丝笑意也没有。要说刚才还算是辞色温存,现在就是神色冰冷。这瞬间巨变不免让人心冷。尤其那双绿眸更让人觉得像是随时要疾如闪电般扑向猎物的嗜血猛兽,让人心里恐惧。
“刺史外任,不在府第,妾实在不便与男子共处一室。”李昌仪几乎是有点在哀求了。她希望高澄明白,她并不是针对他的,她只是不能在夫君不在的时候和男子共处一室,包括任何一个男子。
李昌仪声音轻颤,带着哭泣之音,显然希望以此打动高澄。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很期盼地看着高澄。那双绿眼睛她又想看,又害怕看到。
“高刺史外任的日子长久,为何不把夫人也接过去?他可曾命人回来探望过夫人?”高澄终于开口了,倒也没有声严厉色,反倒像是很关心李昌仪。
李昌仪听这一问,立刻就变了脸色,竟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高澄看她因为刚才过分挣扎,有些鬓凌乱,仔细盯着看了一瞬,忽然笑道,“当日在酒肆中,子惠就对夫人说过,高慎这个夫君不可靠,夫人何妨换个夫君?夫人就是不肯听子惠的劝。”语气更亲昵了。
李昌仪再听他提到酒肆,几乎要站立不住。
苦叶这时终于走上来扶住了李昌仪,劝道,“夫人,事且从权,大将军忽然受伤,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就是刺史知道了,也必定觉得夫人该留住大将军,不令其过门而不入。是什么盗匪如此大胆敢伤了大将军,郎主知道了也必定要查个清楚明白。这些事夫人且别担忧,自有大将军和刺史在。外面天冷,又黑暗,大将军受了伤,夫人就是请大将军进了内寝,也是一时权变之策,别人知道了也只能说夫人忠义,”说着苦叶抬头看了高澄一眼,又侧头来劝李昌仪,“有大将军在,别人谁敢胡说什么?”
李昌仪这时也明白过来了,瞧着高澄,尽管因为不自在面上涨得通红,但还是努力扮温柔状,“妾见大将军伤得重,一时急切,糊涂失礼,大将军勿见怪。”说着几乎眼泪都要下来了,满是委屈的样子。居然主动上来扶高澄进去。
高澄都没想到李昌仪如此会做作,心里顿觉此人不一般。但她竟来相扶,又让他心里一喜。
苦叶看主母扶着高澄进了内寝之中,她不自觉向院子外面张望。心里暗自想着,也不知道太医究竟什么时候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