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中显先是弹劾金铭,接着是郭茂怀,之后再没有引人注意的举动,保持着不卑不亢的姿态,游离在不远不近的距离上,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徐中则行事更讲究稳重,不喜欢挑事的性格,没给他帖子。杨中显也不以为意。
至生辰筵当天,焦头烂额的徐中则根本没有心思去揣测他们,他正手忙脚乱地指挥人重新布置席位。因为生辰筵上来了位意外的大人物:定国侯蓝烈倾。
蓝烈倾赋闲以来,十分懒散,各种聚会宴席从未露过面。徐中则给侯府递帖子,只是走个形式,表示对定国侯的尊重而已,根本没指望他会来,所以席位中没有预留他的位置。蓝烈倾其实也没打算要赴宴。他今日临时起了心思,想去听戏,却听说京城中最好的戏班子被人请走了,正在丞相府准备徐中则的生辰筵,便晃悠悠地踱过来,连寿礼都没有准备,空着手跨进丞相府,一身简便的常服在锦缎华衣中分外扎眼,却没人敢说什么。
徐中则心里叫苦不迭,又不敢不迎着,脸上堆起公式化的客套笑容,躬身将定国侯请进宴厅。蓝烈倾倒是毫不客气,直接无视厅内众人,施施然坐上主位,然后歪着身子,将跟来的侍姬搂进怀里,毫无半点形象。
普通情况下,生辰筵上自然是寿星最大,理应由徐中则坐主位。但严格意义上说,蓝烈倾的官阶要比徐中则高一阶,又是皇室人,单单皇家血脉这一点,就比徐中则尊贵许多。因此他占了主位,徐中则纵然心有不平,也无法指责,只得在他左手边略靠下的位置给自己新加个席位,算做次主座。
蓝烈倾到得比较晚,该到的人差不多都齐了。这厢他一坐定,便迅速开了席。徐中则本来战战兢兢,生怕定国侯这里再出什么意外,觑了半天现他只顾与随行的宠姬嘻闹,便慢慢放了心,手脚也放开来。
不少人都认识他随行的宠姬,正是年夜宴上皇上赐予的美人,名字唤做雪姬。
这种场合,官员们也有带夫人的,但她们不会到男人堆里抛头露面,而是由徐夫人在内院另行设宴款待。与男人一起在前院饮酒的,一般都是得宠的侍姬,出身卑微,有些还是青楼里赎身出来的。她们相貌漂亮,身材标致,有些还会点诗词曲赋,懂得怎样娱乐男人。
蓝烈倾对筵上的节目、席间的言谈提不起什么兴致,神色淡淡,完全没有参与的意思,到戏班子出场时才打起精神来,敲着杯子与雪姬调笑。眼见主位上定国侯放浪形骸,下徐中则的胆子也彻底放开,低头对身后侍立的丫头吩咐两句,很快,一个小小的人影猫过来,被他一把搂进怀里。
正是徐府中最得宠的十九。
蓝烈倾嘻笑间,不经意一个眼神瞄过去,正巧徐中则怀里的人也望向这个方向,眼神相触,顿时就移不开目光了。稚嫩的面庞,看上去才十五六岁。稍嫌纤细的眉眼,透出别样的柔和,五官小巧精致,轻施粉黛,带着点不自知的撩人味道。
那一双清澈的眼眸,干净漂亮,带着不被世事污染的纯真,还有一点似曾相识的熟稔,狠狠敲进蓝烈倾的心。他顿时坐不住了,心里犯起嘀咕,恨不得立刻将人拉过来,揉进怀里好好疼惜。他倥偬半生,惟独对纯真没有半分抵抗力。
那时,蓝烈倾并不知道,为了练出这样的眼神,她曾经受到怎么严酷的训练,吃了多少苦头。他只知道,她还是个孩子,徐中则却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能把她放在徐中则身边。虽然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待她一定会比徐中则好。
于是他举起酒杯,向徐中则致意:“徐大人。”
徐中则吓了一大跳,慌忙回敬:“侯爷有何吩咐?”
蓝烈倾望着他怀里的人:“吩咐倒谈不上。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徐中则顿时不悦。偎在定国侯怀里的雪姬俏脸一沉,笑容也僵硬起来。
蓝烈倾这番话问得很无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女人正得徐中则的宠,调戏她便是当众扇徐中则的耳光。何况今天还是他的寿辰。可蓝烈倾贵为定国大将军,受封定国侯,更是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弟弟,徐中则得罪不起,只好忍着怨气回答:“下官前几日从外面带回来的,自小没了亲人,也没有名字。”
蓝烈倾听到这话,眼神里明显露出疼惜的意味。甚至忘了,普通人如果自小没有亲人照看护持,这么多年过来,怎么可能还会有这样清澈的眼神。这么拙劣的谎言,所有人一听便知道只是推托的借口,而且会有一个绝不简单的背景,所以不能提。所谓当局者迷,蓝烈倾此时没想通,等他想通的时候,已经沉迷其中,不愿自拔了。
彼时,蓝烈倾晃着杯子里残留的酒液,斟酌着字句:“本侯府中正缺这么一位……”
能被男人带到这种场合的女人,是做不了夫人的,最多只能当个妾。蓝烈倾说出这话后,身边雪姬的笑容就变得十分勉强。因为这话意味着,侯府会多出一个有力的争宠者。
徐中则仍在推托:“下官知道哪里去寻,明日就给侯爷送到府上去。”
“不必寻,就她吧。”蓝烈倾说得很干脆,不给他推诿的机会。
徐中则的脸色很难看,又不能直接拒绝蓝烈倾,凑到十九耳边,压低声音威胁:“竟敢勾引定国侯,你胆子倒不小。”一边借着桌案的掩饰,藏在袍袖下的手悄悄掐上她腰间的细肉,狠狠用力。蓝烈倾看得很清楚,她瞬间绷直了身体,疼得直吸气,却咬着唇,愣是没敢出半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