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雅儒又听到这刻意放轻的脚步,朝着床边过来,有些许晃晃荡荡的水声,应该是端着水盆过来的。
而后是在床边坐下,再然后是轻拧帕子的声音。
每一个声音竟是都没法从听觉里忽略掉,这家伙简直就是无孔不入。
姬凉夜走到床边来,先是避开了伤处,给他擦了擦身上的细汗,然后就伸手探到了他的额头上。
猝不及防的,就被江雅儒猛地抓住了手。
姬凉夜动作一滞,垂眸就对上了那双清澈的眼睛,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缚目的原因,不见天日,便也不见污秽。江瞎子有着一双极其清澈的眼睛。
仿佛一眼就能把人看穿似的。
姬凉夜笑了一下,红唇轻轻扯开弧度,“我还以为你睡了呢,醒着正好,把药喝了,退热的,好在我和师母学过点皮毛,你烫得都能烙饼了。”
他想抽手去拿药,却未能抽出手来。
江雅儒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目光陡然深不见底,仿佛暗藏着什么漩涡。
姬凉夜听到瞎子的声音喑哑,仿佛压着什么情绪,字句都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你什么毛病?非亲非故的,该看的热闹看完了,该幸灾乐祸的幸灾乐祸过了,开开心心的回你的烛龙宫不是很好么,为什么要管我?”
姬凉夜的笑容不见阴霾,但,却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眼神里的情绪,“江瞎子,你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是吗?”江雅儒冷静反问了一句。
他反问出这句的一瞬间,姬凉夜面上的笑容消失了,倏然对上了江雅儒的眼睛。
那一双桃花眼里的目光极深,没有笑意,只有认真。
太认真的目光总难免让人觉得凌厉,但却不见寒凉,而是灼灼的。
“你想听什么。”姬凉夜的声音沉了下来,眸子缓缓眯起,“想听我说我看不了你过那样折磨的日子?还是想听我说,我看你过那样折磨的日子之后,心里不舒服,惊觉我好像得了和我义父一样的毛病,对个男人动心了?!满意了?放手!”
姬凉夜长眉紧拧,他其实是可以大力将手抽回来的。
但那样免不了又震痛江雅儒的伤,所以他没有。
江雅儒的目光有着片刻的滞涩,手不由自主地松开来了。
就见那一袭深紫的身影匆匆走去一旁,而后,一柄青竹就被摆在了江雅儒的面前。
“你想走?走吧,我再不拦你。”姬凉夜的声音陡然变得平静。
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捅破窗户纸之后的如释重负,反倒像是被剥光了放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般。
自幼就清楚义父和亚父的关系,也深知他们的关系为世俗所不容,受到了多少诟病和异样的目光。
姬凉夜此刻,比起说是在等答复,不如说是在等判决。
江雅儒眉头拧着,心头抽搐着冰凉的闷钝,并不是多剧烈的难受,却仿佛能瞬间让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了。
江雅儒艰难说道,“我什么时候……”
‘说我要走了?’这后半句还没说出口,江雅儒的脸色就倏然变了。
他抓住竹中剑一跃而起,目光凛然,背着满身疮痍,气势却依旧如同出鞘的利器般。
门外传来一道冷声,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刻板。
“烛龙少主,我等是青霜殿迅堂之人,无意与少主为难,还请少主交出青霜殿逆徒江雅儒由我等带回师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