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怀王拍掌道:“听说将军平时自称沛公,可有此事?”
刘邦面露尴尬,沛县的封地是项梁许诺的,当时项梁执掌大权所以刘邦觉得这是迟早的事,但无论如何这都是要大王点头才行,在得到王命之前这么自称都是显得狂妄。
“寡人欲封项大夫为长安候,刘将军为武安候,寡人也不逼将军先领受,”怀王说道:“若是将军义弟领受,那寡人再授给将军,嘉奖两位将军一年来数次击秦之功。”
“多谢大王。”刘邦惊喜交加地说道,如果项羽和楚王和解,那刘邦也能正式成为列侯,一举跻身楚国贵族。
“刘大夫。”怀王叫了一声,既然是列侯,那刘邦就可以被称为大夫了。
刘邦没有应声,因为项羽还没有答应。
见状怀王笑了笑,没有逼迫而是又道:“寡人听闻,章邯、王离已经放弃定陶北上攻赵。寡人要尽起全楚之军,击秦救赵。等两位将军救赵回来时,寡人会把沛封给刘大夫,把鲁封给项大夫。”
刘邦忍不住挺直了身体,他背后的六个亲信那边也传来吸气之声,虽然项梁屡次保证,但这是楚王亲口许诺的公卿之位,有道是:君无戏言。
“不过,”怀王突然高深莫测地笑了笑:“也可能不封,因为这只是为了救赵之功准备的,而寡人更要击秦雪耻。将军想知道击秦的酬劳是什么吗?”
这次楚王没有呼刘邦为大夫,所以刘邦应道:“臣不知。”
虽然刘邦这么说,但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其实将军是能猜到一二的,”怀王微笑道:“如果将军入关击秦,那就别想受封沛县了,因为寡人断然不能把国土封给外人——这件事,等将军义兄弟入朝的时候,寡人会当众说明。”
“那么,”怀王说道:“将军就去为寡人和义弟说一说吧,寡人就在这里静候佳音了。”
“是。”刘邦想了一想,问道:“大王需要饮乐吗?”
“有酒吗?”怀王反问道,得到肯定回答后,怀王又补充道:“寡人好看舞剑,将军给寡人安排几个壮士吧。”
“遵命。”刘邦起身,带着几个心腹推出帐外,迅速地让人去为怀王准备酒食和舞剑的甲士。
到了另外一个营帐后,曹参急不可待地恭喜道:“沛公,大王这是许诺了诸侯之位了吧?”
“哪有,哪有?”刘邦口上说着,脸上已经有难言的激动之色。
“可不是吗,”曹参笑道:“说服项大夫就是列侯,救赵就是公卿,那击秦能是什么?何况大王还有那句:不能把国土封给外人,如果不是诸侯,那何来的外人?”
“原来如此啊。”
周氏兄弟、夏侯婴还有曹无伤齐声惊呼,他们四个都没有曹参和刘邦的脑子快,刚才只听得云山雾罩。
“呵呵,呵呵。”刘邦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就在一年前,他还只是想着带兄弟下山能每天吃口肥肉,现在居然都能看见诸侯的位置了。
有些飘飘然的刘邦突然看到萧何一言不,惊觉道:“怎么?难道我和曹参猜得不对吗?”
“大王那根本不是暗示而是明说,有什么好猜的?”萧何说道:“我只是觉得,大王御下颇有一套,给项大夫准备的鲁公蛮有意思的。”
“什么意思?”刘邦问道。
萧何眉头紧皱,片刻后才道:“项氏的封地在项,若是把项羽转封到鲁,那就是把他从项氏里转了出来。”
“这有什么不好吗?”刘邦反问道,他觉得这是一桩好事,鲁地辽阔富庶,当初住在上面可是一位诸侯,绝不是项地能比拟的。
“当然没什么不好,项氏分枝,项羽光大门楣,将来还是鲁氏创族之祖,而且获封鲁地后,好好经营个百年,楚国的鲁氏会比项氏高贵得多吧?”
“是啊,我也这么想,真替义弟高兴啊。”刘邦拍手叫道,他的沛县肯定无法与鲁地相比,不过刘邦也知道这是根本比不来的,毕竟项羽出身比自己高贵太多了,再说刘邦已经暗暗下定决心,要努力去攀登诸侯之位而不是满足于楚国公卿。
而萧何却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刘邦收敛笑容。
萧何向左右丢了丢眼色,刘邦就让其他先出去。
曹参不肯走,见萧何还不说话就嚷道:“太不够意思了。”
“都不能和他说吗?”刘邦也替曹参说话。
“他会和曹无伤说,而曹无伤嘴没把门的。”萧何说道。
“不至于的。”刘邦说道。
而曹参反倒点点头:“无伤是守不住秘密。”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说了吧。”见曹参坦然承认,萧何反倒放心了,他转过头对刘邦严肃地说道:“刚才我提醒沛公:鲁地要经营百年,才能成为项氏这样盘根错节的大族。”
“是啊,这又怎么了?”刘邦追问道。
萧何像是被刘邦的迟钝惊了一下,片刻后才继续说道:“若是沛公的义弟真的是担心被奸佞陷害,那听到这个消息当然会非常高兴,但如果这次他只是以此作为反逆的借口的话……”
“我义弟当然是担心被陷害,他赤胆忠心,绝没有不臣之心!我们这也不是反逆。”刘邦不客气地打断了萧何的话,他听明白对方的暗示后,就对着萧何怒目而视。
萧何毫无惧色地和刘邦对视着:“但愿如沛公所说。”
“我走了。”刘邦怒气冲冲地走出营帐,叫上一队卫士直奔项羽的大营。
“兄长来做什么?”刘邦抵达时,项羽正在看书。
“大王到我的营里了。”刘邦坐下后,就一五一十地把怀王来营地的事告诉了项羽。
项羽听得很仔细,刘邦也事无巨细,全都毫无保留地讲给了项羽听。
“最后,大王还说,等我们救赵回来后,打算把沛县封给我,把鲁地封给你。”如果不是萧何提醒,刘邦可能就会兴高采烈地把这件事告诉项羽,但现在说到此处的时候,刘邦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情不自禁地揪紧了,装作若无其事但其实在仔细观察项羽的细微表情。
看到项羽眼中的怒火一闪而过,刘邦感到心脏猛地被扯紧了,长远来说,封在鲁地要远好过留在项氏中,但脱离了项氏后,对项羽来说他这一辈子的实力肯定会被削弱,削弱到不足以对王室起挑战。
但接着刘邦就听到项羽欣喜的笑声:“鲁?兄长没有骗我吧?大王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有那么一瞬间,刘邦真以为自己看错了,项羽眼中的狂怒不过是错觉,可现在项羽笑得越是开怀,刘邦心里就越是沉甸甸的。
“兄长怎么对大王说的?”项羽兴致勃勃地地问道。
“我说要先和兄弟商量。”刘邦老实地答道。
“这有什么可商量的?难道兄长觉得我不会答应吗?”项羽拍手叫道:“兄长先回去吧,让大王来我营中吧。”
“兄弟,我们做臣子的,”刘邦微微垂下眼帘:“难道兄弟不该跟我去见大王吗?”
项羽微微摇头:“兄长,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我们一听封赏就紧贴上去,大王反倒会看不起我们,再说,小弟也要看看大王的诚意。不过兄长万不可对大王这么说,就说小弟身处军中脱不开身,请大王来检阅军队吧。”
“好吧,”刘邦点头道:“我这就回去与大王说,一会儿我护送大王过来。”
“小弟会准备好酒食。”项羽唤来一人,是他的族弟项庄:“去和我兄长一起接大王。”
“是。”
刘邦领着项庄离去了。
项羽坐在案前,沉吟不语。
“项大夫,尊兄已经靠不住了。”
项羽帐后转出一人,正是范增,他对项羽说道:“看起来尊兄已经被大王的封赏拉拢走了。”
“我兄长确实是有些妇人之仁。”项羽淡淡地说道。
范增哼了一声:“那和大王倒真是一对好君臣。”
在项羽对面坐下,范增叹道:“若是尊兄不肯尽心,那事情就有些复杂了,我看尊兄对大王已经快死心塌地了。”
“范大夫,”项羽轻敲了敲桌面:“我觉得还是引而不吧,既然我们今天已经消除了误会分歧,那以后还请范大夫继续在大王和群臣前攻击我。”
见范增没有答话,项羽的眼神顿时又变得锋利起来:“难道范大夫和我没有消除误会吗?”
“不,今天和项大夫开诚布公,已经再无隔阂了。”和项羽目光一碰,范增感到好似有锋芒在背,起身说道:“那老夫这就回城去了。”
“范大夫,”项羽抬头仰视着站起来的范增:“攻击归攻击,但诸如劝大王回盱眙这样的毒计,还是不要再出了,若是有其他人再出类似的谏言,还请范大夫帮忙化解。”
“这个自然。”刚才和宋义分手后,范增就马不停蹄地跑来和项羽化解旧怨了,刚才说到自己给楚王献的计后,范增看到项羽脸上登时就腾起杀气,过了好久才散去:“不过项大夫大可放心,大王并无用人的眼光。”
“幸好如此。”项羽点头道:“范大夫速去吧,路上小心不要被大王和我兄长看到了。”
……
听说项羽已经被说服后,怀王满脸喜色放声大笑,当即就在刘邦和项庄的护卫下赶去项羽的军营。
刘邦亲自拿着盾牌,护卫在怀王身侧,而项庄的战车则跟在他们的这辆车后面。
“刘大夫。”怀王看着前方,突然轻声招呼刘邦。
“大王。”刘邦低声应道。
“听说寡人要把鲁封给他的时候,项大夫有何反应啊?”怀王若无其事地问道。
萧何的话顿时又涌上刘邦的心头,他心里绷得紧紧的,努力做出和怀王一样的表情:“当然是喜不自胜,我义弟高兴得是手舞足蹈啊。”
“是吗?”
刘邦感到怀王似乎长出了一口气,他转过头来对刘邦温和地笑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