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是公平的,人人生而平等。凭什么世人就要受皇帝奴役?皇帝是天子?”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朝代更替,夏、商、周,西汉、东汉,三国、魏、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而后乃有宋。”
“那些开国皇帝原本就不是人吗?是天子吗?天子会飞吗?天子能长生不老吗?天子和人有什么区别吗?”
“既然皇帝是人,农民就不是人吗?皇帝便要奴役天下,世人却皆非人吗?”
“上天是公平的,因为它从未对任何人公平过。”
“弱者被强者奴役,农民被地主奴役,地主被县令奴役,一层层奴役下去,全天下都被皇帝奴役。天道不公,你便要安心的被奴役?不想?那便是不遵礼法。”
“更别说什么九烈三贞、三从四德、男尊女卑了。”
“男女皆生而为人,凭什么女子就不如男?只因力量比男子弱小,女子便不是人吗?便要受此欺凌吗?”
“你母亲不是人吗?没有你母亲哪来的你?女子撑起半边天,你知道吗?”
“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人都是傻子吗,她们不会思考吗?丈夫死了还要听儿子的话,儿子一岁怎么办?”
“至于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若妻子死去,丈夫便可随意再娶。但是若丈夫早死,妇人改嫁,礼法就能让她生不如死。这公平吗?这就是你所推崇备至的礼法?”
“你来告诉我,不遵从这些世俗礼法的人,到底是不是好人?!”
裘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怒气已经不知不觉的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是啊,自己即便是如何努力,如何帮助大宋富强,又有什么用呢?这毕竟还是封建社会啊,只要思想还被束缚,人民就还要饱受欺压。封建体制,封建礼教,君权至上。”
裘穷脑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赵扩那张,总是笑嘻嘻,却不怒自威的脸。“嘿,君权至上吗?”
裘穷眼中闪过不知名的火焰。
却说郭靖这边。裘穷的一席话,数十个问题,排山倒海而来,郭靖直接被打蒙了。
在郭靖听来,这简直犹如醍醐灌顶,振聋聩,直击他的灵魂,甚至击碎了他用了近二十年,来逐渐形成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
他一直被母亲教导,要忠君爱民,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然而裘穷却告诉他。
人人生而平等。
君也是人,没理由他就能享受到至高无上的权利来奴役你啊?没理由他就能毫无付出的得到世人的忠心来奴役世人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能,你为什么不能?
只因为你力量弱小,所以你便不是人,要被人奴役。
只因你无力反抗,因为你就是愚民,所以你要遵从礼教,所以你要老老实实,甚至心甘情愿的被奴役。
“荒唐啊荒唐,忠君爱国?你郭靖就这么傻?你就那么心甘情愿的被人奴役?还以此自豪?天子和人有什么区别?凭什么要奴役你?凭什么?是啊!凭什么?”
郭靖的心中此时也同裘穷一样,闪过了不知名的火焰。
这股火焰,可怕到可以让人灰飞烟灭,却又让人拥有无穷的动力;
可怕到可以让人心性大变,却又让人拥有超人的意志力;
可怕到可以让人生不如死,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它,能让人,忍,常人之不可忍。它,能让人,行,常人之不可行。
它的名字就叫做——野心。
郭靖攥紧双拳,对着裘穷二人,极其郑重的道,“郭靖此番受教了,侯爷请受郭靖一拜。”
说罢对着裘穷深深一拜,接着又转向黄蓉,作揖道,“先前是郭靖失礼了,还请黄姑娘见谅。”
裘穷这边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注意到郭靖,也没有回答郭靖。
而黄蓉这边,自听到裘穷开始批判封建君权至上,就开始晕。
接着逐条驳斥封建礼法,再到了封建社会对女子的不公,这不仅仅击碎了郭靖的三观,也让黄蓉的心彻底的沦陷了。
作为东邪之女,她一直同父亲一样,排斥封建礼教。
然而即便是黄药师,也无法站在超越时代八百年的角度,去说清为什么排斥。
裘穷的一席话,直接说到了黄蓉的心坎里。
郭靖会觉得醍醐灌顶,是因为他从未以如此角度想过如此问题,就好像裘穷给他打开了一扇门,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
而对黄蓉来说,十数年的想法、认知,便好似雾里看花,虽然明知道此处有花,却总是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花。
裘穷这一席话,却犹如拨云见日,妙笔生花,将她心中的花朵勾勒出前所未有的鲜活,娇艳欲滴。
人人生而平等!这句话激活了郭靖的野心,也俘虏了黄蓉的心。
她完全沉浸在,裘穷那滔滔不绝,驳斥封建礼教的风姿中,根本就没心思搭理郭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