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太监看着他,面无表情。
于是,张宏懂了,他止住踉跄的脚步,缓慢而又坚定的举起了右手,然后重重的下压!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悲伤的现,只不过一刻钟之前还谈笑风生的下属们,竟然已经减少九个,以至于他们竟然无法摆出需要七七四十九人才能补足的斗门战阵。
那个仍旧喷吐着幽蓝火焰的深渊不仅仅将他们生的希望湮灭,同时还吞噬了他的九位下属,九个共生死的袍泽、兄弟。
张宏只是一个履历最简单的武夫,他不是徐直那样饱读诗书的文士官员,可是这样一个时刻,他表现的却要比非正统进士徐直理智的多、冷静的多。
他拄着佩刀,站在雨里,觉得那一点点热气带着自己所有的力气,渐渐离他而去,他看着那个老太监和那五个年轻的勋贵,心中满是苦涩,今日事,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必死之局。
他现在甚至已经认定,这本就是一个有死无生的阴谋,无论那个孩子是否能够在今夜活下来,自己这些人都只有死路一条,这本就是某位或者某些权贵与那位权威日重的陛下之间的较量,否则,又怎么会出现一个护着“嫌疑案犯”的宦官。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捉拿了那五个引起混乱的勋贵又能如何?那个孩子已经飞上了天,或者葬身火海,他们和家人都要为那个孩子陪葬!
张宏无力的垂下了那只因为惯性举起的手,不再号施令,再一次瘫软在地,就像一个饱经风雨的绝望少女一样,无力再做任何抵抗。
他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士,并不怕死,他怕的,是死的不明不白。
三十九名六扇门捕快看到张宏的状况,经过短暂的错愕之后,便分裂成两个队伍,其中一队只有六人,是张宏的老部下,跟随他多年,对这位上司颇为了解,默默地垂站在他身后,心中开始忐忑,开始猜到一些事情。
另一部分只是临时抽调过来的精锐,在对张宏嗤之以鼻的同时,快速的向着义太监和几个孩子包抄过去,嫌犯可能已经被炸成了渣仔,他们需要有人为这件事找一个交代,还有谁会比那几个孩子更合适?
张宏瘫坐在深及脚踝的泥水中,他的思绪不断的飘飞,想要飞翔在天空去求寻一道可生之门,可天空却只有厚厚的黑云弥漫,任他左冲右突却只在雷鸣闪电当中苦苦挣扎,于是他那本就不存多少血色的脸庞愈的惨白起来。
自建国至今,权贵之间的争斗一直没有停止过,像张宏这样的小人物,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勋贵上层的纠葛落得个家破人亡,他有许多同僚袍泽便这样神秘消失、祸及父母妻女,他想现在轮到他了,他却无力阻止,对皇帝的忠诚与敬畏,甚至让他生不出逃奔天涯的念头。
义太监和五虎已经与杀上前来的六扇门捕快再次交上了手,只是因为缺乏了有力的调配,又不敢真的施出杀招,虽然几个孩子都难免受了些损伤,可这些铺头却以极快的速度被从混战中被剔除,义太监那一双苍老的手仿佛不知疲倦一样的轻轻舞动着,道道指影间一个个的捕快或被卸了关节倒地哀嚎,或者呆立当场。
没有多少烟火气,更没有功夫的硬朗呼喝,仿佛义太监并不是在战斗,而是在舞一阕有些阴柔的妙舞。
五虎已经不再战斗,他们已经被义太监的战斗手段所吸引,体内隐约有种力量生出,四肢百骸的游弋却偏偏不得门径,端是难忍。
那是一个人与三十三位久经战阵的资深捕快的战斗,那是一曲充满魔力的雨夜阑珊乐章,即使那舞动的是一个躬腰塌背的白老叟,却更显动魄悍魂。
甚至,就连万念俱灰的张宏都感觉到那水下的地面,仿佛在应和老太监的步伐,开始微微震颤起来。
大雨纷纷,溅落在被踩成泥泞的沙土地上,弹起片片朦胧水雾,荡起无数涟漪错碎。
震感欲强烈,来自镇子深处的轰隆声从清晰可闻到功力稍逊着如五虎几个孩子站立不稳,似乎仅仅一个呼吸的功夫,场间所有人骇然住手,一个裹夹大片水帘的壮硕身影,仿佛在无边黑暗中冲杀出来一般,骤然出现在了战圈当中,甚至不需他出手,圈外层几个距他十步之遥的捕快,就在他的脚步起落间,被扑面而来的水汽远远荡飞!
那个如魔神一般的身影已经几乎奔到了尽头,依旧没有停步的意思,一道影子被他随手抛向了义太监,随即他竟然以更快的速度冲向了雨中的火海,那个依旧吞吐着幽蓝色火焰的深坑。
这是名符其实的跳火坑,他也只是似神似魔,不是真正的神魔,即便从声势看来他是这世间站在武道巅峰的那几位超一流高手之一,可落入那火坑当中,也是十死无生。
然而,更令人惊异万分的是,在他的身后也有数个身影紧紧的缀着,一样的一往无前,向着火坑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