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维看了一圈,“你家里的老憨头呢?”
“他有酒友,今晚不在。”
“正好。”马维将几样酒菜摆在桌上,指着郭时风道:“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人,本打算过些日子再聚,郭兄说‘择日不如撞日,晚见不如早见’,所以我们就来了,冒昧到访,础弟休怪。”
三人落座,互相敬酒,楼础不提刺驾之事,郭时风先开口道:“础弟心中还在犹豫?昏君在位、奸臣当道,我等铲除独夫,不只是为赢自家功名,更是为天下人除一大害。”
“只怕有心无力。”
“若是换一位皇帝,凭咱们三人刺驾,那是连想都不能想,可当今皇帝不同,身处至尊之位,却怀卑贱之心,坊间传闻——”郭时风压低声音,“皇帝从前年开始喜欢上微服私访,次数越来越频繁,经常三五日不回宫里,夜宿民宅。杀此昏君,一人一剑足矣。”
楼础听说过传闻,而且猜到马维的计划必然根基于此,于是道:“没那么容易,陛下虽然经常私出皇宫,但是行踪诡秘,外人无从得知,都城内外,怎会那么巧就被咱们遇到?纵使相遇,皇帝身边必有宿卫,一人一剑怕也不是对手。”
“那要看是什么人、什么剑。”马维插口道,神情十分严肃,“我恰巧认得一个人,有万夫不挡之勇,常怀慷慨之志,愿为天下除害,虽死不辞。”
楼础看向郭时风,郭时风忙摆手,“不是我,我连花刀都不会耍。”
“这人向来神出鬼没,待到万事妥当,我自会向础弟引见,让你知道,天下真有人能于万军之中取敌将级。”马维十分自信地说。
“皇帝的行踪呢?”楼础问。
“此事就得仰仗础弟了。”马维笑道。
“我?”楼础十分意外。
“确切地说,是尊兄楼中军。”
“三哥?”楼础又吃一惊,三哥楼硬是家中嫡长子,现为中军将军,位高权重,但是嗜酒如命,不懂得带兵,也不怎么管事。
郭时风笑道:“楼家不论兄弟之情吗?础弟对尊兄的事情似乎没多少了解。”
“我家兄弟多,不知什么时候又会生出一个,彼此来往不多,两位指望我从中军将军那里打听消息……”楼础闭嘴,在想自己有没有可能取得三哥的信任。
“此事甚难,非础弟不成。”马维探身过来,“尊兄楼中军颇受宠信,皇帝每次出宫,他都跟随左右。”
“真的?”楼础有点不相信,三哥楼硬是个酒色之徒,文不成武不就,年纪足够当皇帝的父亲,完全不像是名宠臣。
郭时风笑道:“础弟是读书人,两耳不闻窗外事,连自家的状况也不关心,尊兄可不得了,我在江东就听闻他的大名,据说皇帝对他言听计从,自古帝王宠信之臣,无过于楼中军。”
楼础想了一会,“好吧,就算我能问出皇帝行踪,马兄认得剑术高强的刺客,万事顺利,然后呢?太子继位,必定要追查凶手,咱们好像都逃不过一死。”
郭时风拍胸道:“三人定计,我还是有些用处的。础弟放心,昏君暴毙,继位的未必是太子。”
“皇叔广陵王?”楼础给出一个猜测。
郭时风脸上笑容凝固,很快恢复正常,讪讪道:“说漏嘴了。”
马维笑道:“想保密就别提江东,天下谁不知道广陵王坐镇石头城,领兵十万监护整个吴国?你从那边回来,自然是给广陵王当谋士。”
郭时风拱手笑道:“让两位贤弟笑话了,替我保密,消息若是传出去,我在广陵王面前可就丢脸了。没错,这边一旦事成,广陵王那边立刻就会在石头城起兵,进京清君侧。太子幼小,天下谁不思望年长者为君?广陵王名震天下,众望所归,当年先帝就曾有意传位于他,可惜被群臣所误。”
楼础看一眼马维,马维道:“被朝廷所误的不只是广陵王。”
郭时风立刻会意,“广陵王久驻江东,深受吏民爱戴,登基之后尚需借助吴人之力,自然不会再有禁锢之令,五国才俊尽可在新朝一展所能。况且,础弟从不念及生母……”
楼础摆手,不愿与外人谈论母亲,问:“广陵王眼中的奸臣是谁?”
恰在此时,大将军府里丝竹声骤响,夹杂着隐约的笑声。
郭时风侧耳倾听片刻,“物极必反,事盛必衰,大将军之谓也,皇帝多疑,还能容忍楼家多久?尊兄不过稍延时日而已。实话实说,楼家出奸臣,可础弟若能立不世之功于当下,必得新帝宠信,日后自可保满门安全。”
“我不保证一定能从中军将军那里打听到消息。”楼础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础弟尽力就好。”郭时风从袖中取出一支短笛,笑道:“明月高悬,我为两位贤弟奏上一曲。”
马维双手各持一根筷子,在酒杯上敲打成节,“我也意思一下,础弟不擅乐器,可否舞刀助兴?”
楼础自知刀法平庸,可心中志气高涨,于是也不推辞,起身取刀,推开房门,就在庭院中舞刀。
大将军府里乐声不断,却压不过后巷小宅中的呜咽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