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远保存好照片,穿上鞋走在裴闻靳后面,电话接接打打的。
商圈就那么大,张家跟唐家有部分生意场上的朋友是重叠的,大多还都是老朋友,故交。
今天张家当家主订婚,唐家一个人都没出席,总有人吃饱了撑的想八卦八卦。
唐远没关机,二十四小时开着,坦坦荡荡,有问必答。
见不得人,心里有愧的是张舒然,不是他,所以他不会躲避。
等他应付完那些所谓的唐氏的老客户们,以及他爸的老朋友们,人已经站在了村子里。
唐远立马收起聊电话时的那一套虚伪,摆出矜持跟礼貌,一路跟着裴闻靳,见到谁都笑着打招呼。
这么死热的天,竟然有不少坐门口闲聊的,赶上放暑假,小孩子也多。
唐远摸摸口袋,里面就手机,没糖果,他用余光扫向走在旁边的男人,有点儿手足无措,谈项目开会都没这么慌过。
裴闻靳低声说,“等我们结婚买糖。”
唐远的脸红了红,“好吧。”只要他们愿意吃。
一个身形圆胖的大妈小跑着过来,“闻靳,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回来住两天。”裴闻靳介绍给唐远认识,“这是小婶。”
唐远笑着喊人,“小婶好。”
“你好你好你好。”
小婶也笑,尽是局促,她把裴闻靳拉到了一边,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还一个劲的往唐远身上瞄,仿佛有多稀奇似的。
唐远一手的汗,他挺直背脊,面带微笑,亲切又单纯。
见完裴闻靳的小婶,后面就是裴闻靳爸妈,太快了,唐远很拘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结果呢?他现两个老人比他还要拘谨。
裴父裴母确实紧张,他们昨天接到了儿子的电话,一晚上没睡。
二老把家里的卫生搞了搞,大清早就又是杀鸡又是买菜,吃过午饭还换上了最体面的衣服,可见有多重视。
村里人还笑话他们,又不是见儿媳,至于那么大阵势?
他们也没气着,就是想啊,要是儿子哪天真的带儿媳回来了,那还真不知道怎么办,肯定恨不得把家里的桌椅都擦掉一层皮。
裴母望着面前的小孩,出生在大城市,有钱人家的宝贝疙瘩,十指不沾阳春水。
长得白白净净的,眉眼那叫一个精致,跟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身段还好,很有气质,和他们家,和整个村子都格格不入,显得很突兀。
不过……
跟他们儿子站在一起倒是还成。
裴母收了收思绪,和蔼的说,“小少爷一定累坏了吧?”
听到这个称呼,唐远脸上的笑容立马就僵了,也没了打量堂屋的心思。
裴母看到小孩不笑了,她心里一紧,不明所以的看向儿子。
裴闻靳低头端着缸子喝水,没打算管。
裴母掐他胳膊。
唐远看得眼皮一跳,“阿姨,您叫我小远就行。”
裴母正要说那行吧,一旁的裴父就皱起了眉头,她见状,把赶紧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
“咳,咳咳。”
裴父咳嗽了起来。
裴母眼神示意了下,裴父就佝偻着背出去了。
唐远闷闷不乐的想,从进村到现在,他自认已经表现的很好了,怎么还让裴闻靳爸妈以为自己会嫌弃呢?
我不嫌弃啊,他在心里说。
裴母看小孩要拿儿子喝水的缸子,连忙阻止,她把长桌子上的杯子端到小孩面前,“小少爷,那个是我家闻靳喝过的,这个才是您的水。”
唐远看着眼皮底下的瓷杯子,白色的,印着小猫图案,彩绘,挺有美感。
这杯子一看就是老两口新买的,特地给他用,而且还用心挑选过,一点儿瑕疵都没有。
唐远在心里叹息。
裴母见小孩只看不碰,就说,“水是早就倒好了的,不烫。”
她又补充,“也没很早就倒,杯子里面没进到灰,一直用罩子罩着。”
唐远拿起杯子喝口水,笑得眼睛弯弯的,“阿姨辛苦了。”
裴母忙说不辛苦,她咂了下嘴皮子,这小孩真好看,要是个女孩就好了。
转而一想,就算是个女孩,以那样显赫的家世,也不可能进他们家,门不当户不对,高攀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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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远想洗脸,裴闻靳带他去院里,打了盆水兑了点热的,“就在这里洗吧,我去给你拿毛巾。”
“别走啊。”唐远拉住男人的手,“你走了,我就一个人了。”
裴闻靳的面部漆黑,“这是在家里。”
“你家。”唐远纠正完了眨眨眼睛,“你能明白丑媳妇见公婆那种心理吗?”
裴闻靳反过来握住少年的手|摩||挲|,“你不丑。”
唐远把手从男人掌心里拿出来,往盆里一放,“不是丑不丑的问题,就是那种关系,那种身份,跟你这种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人说不清,你不要给我拿毛巾了,就站我边上,让我能看到你,别走啊。”
这头他刚说完,裴父就跨过门槛进了院子里。
裴父看到小孩洗的脸上胳膊上都是水,儿子跟个大傻一样站在旁边,也不知道去拿块毛巾,登时就把脸一板,“闻靳,给小少爷拿毛巾去!”
裴闻靳看了眼他老子,看了眼他的小男朋友,转身拿毛巾去了。
唐远欲哭无泪。
裴父背着手去屋里,出来时手里多了瓶绿油膏,他没自己送,让老伴送。
裴母唉声叹气,“那孩子细||皮||嫩||肉|的,在家里铁定娇身惯养,我看他胳膊上都花了,要是在这里有个什么好歹,谁能担得起那个责任?”
裴父冷哼,“谁带回来的,谁担!”
“你小点声。”裴母横他一眼,忧心忡忡的说,“蚊子太多了,上把抓,我去多买些蚊香回来。”
裴父说,“一共就待两天。”
“那小孩第一次来农村,肯定吃不消,别说两天,一小时都遭罪。”裴母把围裙拿下来,“我去了,锅里炖着鸡呢,你看着点火,别烧干了。”
裴父摆摆手。
裴母走之前把绿油膏给了小孩,让他擦擦胳膊。
唐远拿着绿油膏,一阵无言,这么“您”来“您”去的,跟他预料的截然不同,太生疏太客套了,根本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果然是理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裴父要去厨房看火,他让儿子把人带到房间里躺会儿。
“席子跟枕头都擦过了,也晒过了,缺什么就说。”
这话是跟唐远讲的,他会意的点点头,“那叔,我去睡会哈。”
裴父有些难以置信,这精贵的唐家小少爷跟电视里的不一样,没什么架子。
一进房间,唐远脑子里的那根弦就松了,他把背包丢床上,“你怎么没跟你爸妈说的?叫我小少爷,还用‘您’,我会折寿好不好?”
裴闻靳揉了揉眉头,“老年人思想固执,阶级意识比较强,我爸觉得你是我老板的孩子,那就是少爷,我的话在我爸那里没用,我妈听他的。”
“这样要我怎么拉近关系?”唐远的眼睛一眯,“裴闻靳,我怎么觉得你心怀不轨啊?”
他扒住男人的肩膀跳起来,身体腾空,轻轻松松挂上去,“你跟我说实话,这一趟回来,是不是想打什么主意?”
裴闻靳低头看着少年,面上没有表情,眼底也没波动,看不透。
唐远啧啧啧,“你现在这样像什么知道吗?狐狸,还是只老狐狸。”
裴闻靳倏地开口,“找你爸的人有消息了。”
唐远激动的一把抓住他的衣服,“什么时候的事儿?”
“你洗脸的时候。”裴闻靳抚了抚少年纤瘦的背部,眼帘半阖着说,“石南镇有人两个月前见过他,现在还不能确定行踪,有进展我会告诉你。”
两个月前?
唐远愣了愣,心里放鞭炮似的炸出来很多个猜测,都被他给强行压住了。
裴闻靳抱着少年在房间里走动,“这是我的房间。”
“真够简陋的,”唐远这瞥瞥,那瞥瞥,嫌弃的说,“墙上连一张贴画都没有,也没奖状。”
“收抽屉里了。”
裴闻靳蹭了蹭他的鼻尖,嗓音低沉缓慢,带着些许揶揄,“放在墙角的东西叫痰盂,你晚上可以在那里面撒尿。”
唐远看了看,挺小的,他趴在男人肩头细细打量被称作痰盂的东西,“撒尿不会蹦到地上?”
裴闻靳的胸腔里出|震||动,“拎起来用。”
“别笑啊,不懂就问嘛。”唐远也不挑,入乡随俗,“晚上你跟我睡一屋吧?”
裴闻靳摇头,“我睡隔壁。”
唐远说,“那你还像在我家那样,半夜过来找我。”
裴闻靳还是摇头,“我家的门跟你家的门不一样,动静大。”
他把脸埋进少年的脖子里面,“忍一忍,明早我爸妈会起早去地里。”
“卧槽!”唐远面红耳赤,“你别说的好像我|欲||求|不|满一样,我还是个孩子,谢谢。”
裴闻靳微微抬头,薄唇在少年的脖子跟耳朵周围来回|磨||蹭,声音里透着几分暗哑,“是我|欲||求|不|满。”
“这还差不多。”唐远察觉不对就抓住男人脑后的头,将他从自己脖子里拉扯出来,“抱我去床上,我睡会,今天走了很多路,腿疼。”
裴闻靳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才把人放到床上。
唐远本来以为自己来了裴闻靳家,躺在对方的房间里,应该睡不着,他心没那么大,没想到自己一站到枕头就睡死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了。
夏天日照时间长,傍晚可不是四五点,已经七点多了。
一家人都在等他醒来吃晚饭。
唐远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就用眼睛瞪裴闻靳,怎么不叫我?
裴闻靳回他一个眼神,叫不醒。
那你就||吻||醒|啊?在家里不是常用这招让我早起吗?唐远刚要再瞪,裴父裴母就都看了过来,他把头一偏,转回来时已经人畜无害,“阿姨,我想上厕所。”
裴母带他去后门,指着一个小土屋说那就是。
唐远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不太礼貌,反应过来就赶紧收敛了起来。
裴母完全能理解,从小到大都是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来这儿不可能适应,她尴尬的把手在围裙上面擦擦,“小少爷,您进去吧,阿姨在外面给您看着。”
“不用不用。”
唐远受宠若惊,他目送裴母回去,掀了帘子走进小屋里,冷不防就看见土墙壁上有条大虫子在爬,长着很多条腿,吓的他身子一抖,仓仓皇皇就往院子里飞奔。
裴母就站在后门的铁门边上,看到小孩脸都白了,顿时母性大,“怎么了这是?”
唐远蹬蹬蹬跑到她身后,“厕所里有蜈蜈蜈蜈蚣。”
裴母很温柔的安抚,“小少爷别怕啊,只是蜈蚣而已,没什么的,不怕不怕。”
下一刻她就扭过脖子,扯着大嗓门冲堂屋里喊,“儿子,你快出来,厕所里有蜈蚣!”
唐远呆若木鸡。
见小孩看向自己,裴母一张老脸挂不住,咳嗽两声说,“那东西太恶心了,阿姨也不敢踩。”
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