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简单利落的回答,陆三郎顿时哑口无言。确实,天底下有什么恶鬼能比这位更可怕?之前他和朱二杯酒泯恩仇之后,朱二说起在阿六手底下吃亏的那次,那简直是噤若寒蝉。因此,再次不自然笑了两声的他,不禁为那铁匠铺中的“恶鬼”默哀。
“不过你说得对,钱还是要出的,否则少爷回头又会啰嗦个没完。”阿六说着就斜睨了一眼陆三郎,破天荒多说了几句话的他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你看上去像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公子哥,我跟着你去走一趟吧。”
我刚刚说去你说不去,我现在说不去,你又说去……陆三郎心里直犯嘀咕,可到底没和不按常理出牌的阿六硬扛,眼珠子一转就满脸堆笑地说:“可我们这一走,小先生这边岂不是没人看着了?这要是万一有人居心不良来偷听……”
“听得懂吗?”
陆三郎再次被阿六这话说得哑口无言。如果是木匠又或者铁匠过来,应该能听得懂,但想也知道,会做出听壁角这种事的,只会是听壁角专业人士……那些家伙确实听不懂。
当下,他赶紧一口答应了下来,可当阿寿告知那家铁匠铺就在两条街之外,让他走在前头,他却满身不得劲。
让这么个杀手似的家伙走在自己身后,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犹如芒刺在背!
虽说现陆三郎不见了踪影,但想到外头有阿六看着,陆三郎也是绝顶聪明的人,用不着太过担心,张寿也就没有太放在心上。他之前在陆三郎那小黑屋里和孙木匠张铁匠等人也探讨过如今的技术成就,但那会儿他更多的是作为倾听者,哪像如今能肆无忌惮地探讨。
更何况,他昨天晚上已经在孙家和张家,与三人正式订了契约。
所以,赵四和罗小小本着谨慎小心的原则,一个一个部件地询问,他也就非常自然地和他们解释。而关秋却仿佛改掉了常用为什么的习惯,一直盯着图纸呆,然而,当张寿对罗小小说起,因为弹簧部件很不少,所以不妨试做手动绕簧机的时候,他才突然活了过来。
“我听师父说过,军器局里常用这种弹簧,所以有专门用来做弹簧的绕簧机,但那是机密,外头能做的匠人,多半会被军器局招收进去。”
昨夜张寿就看出来了,孙木匠虽说嘴上对关秋凶巴巴的,但实则昨晚在去找张铁匠的路上,人却旁敲侧击探听他要关秋的用场,随即感慨交托孩子给他的老友是如何如何不容易,弦外之音便是非常不放心那个小徒弟。
因此,见赵四对关秋随口透露的隐秘非常惊讶,显然一无所知,他就笑道:“军器局的渭南伯那儿,我打过招呼。所以,就算绕簧机做出来了,你们也不用担心。做不出来,那就先手工绕制。但就像小关说的,既然是机密,我回头再派两个人做守卫,以防万一。”
张寿一面说一面想,回头就让在自家闲到无聊没事干的杨好和乔当过来充当守卫——两人都是很有力气,粗粗练过一点武艺的乡下少年,如果能就此生出兴趣,学一学铁匠和木匠手艺,那也是好事。当然,如果两人没兴趣,又没那天分,那就纯当看家护院了。
有了这话,赵四和罗小小全都如释重负,而关秋却再次沉默了下来,直到张寿再次拿出又一张图纸。赵四先惊讶了起来:“这个……好像是纺机吧?我曾经跟着师父给人做过的,但怎么倒过来了?”
关秋却死死盯着那大大的轮子,似乎连呼吸都摒止了,好半晌才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这纺机和师父还有赵师兄你们给人做的不一样,这纺机锭子多,而且,这轮子的位置似乎能带动……”
赵四却很快回过神来。他跟着师父孙木匠十二年,也曾经见识过大户人家各种千奇百怪的要求,其中不乏打造暗格等等阴私勾当,而给各种作坊打造工具,那更是多如牛毛。虽说想不通张寿这样清贵的国子博士要做纺机干什么,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多做少问。
因此,他立刻接口说道:“相比刚刚那两个复杂的大家伙,这个很容易,顶多十天半个月,我一定做出可以用的成品。里头这几处要用到的弹簧,如果绕簧机一时半会做不出来,我自己拉丝之后手工绕!”
就在这时候,张寿听到外头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咳嗽,回头一看,恰是腆胸凸肚,面带笑容的陆三郎:“小先生,那铁匠铺我刚刚去买下来了,要不要趁着眼下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