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父亲受凉,陈佳给陈力的头上裹着一张浴巾。恰好这张浴巾色着鲜红,使得这位老刘同志看起来像是印度来的红头阿三。
能够明显地感觉到陈力的身体痛得不住颤抖,他整个人也处于混沌状态。口中喃喃说:“我又看到了,我是个老师,正站在讲台上……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上面的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芳菲,芳菲,你在哪里,你还是那么年轻……”
陈佳低低的哭起来:“爸爸,爸爸,你坚持一下,妈妈马上就到了。”
陈力的病情我大概听城南村里的村民说过,这老头二十多年前就有这个毛病。他以前头受过伤,估计脑子受损,一遇到阴雨天或者天气变化就会作。这么多年以来他看过无数医生,大夫都是束手无策,说这是慢性病,只能自己养。
既然是慢性病,那就死不了人。今天的天冷得实在太早,老头估计也顶不住,头疾作得特别猛。
我故意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既是安慰陈佳也是宽陈力的心,笑道:“老刘,你这是老年病,死不了的。嘿嘿,想不到你连迅哥儿的文章都看过。”
陈佳气愤地尖叫一声:“顾闯,有你这么说话的吗?爸爸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嘿嘿,嘿嘿,你别乱动,又是雨又是雪的,真摔了,老刘没死,我先死在前头,那不是英年早逝吗?说好了,我如果真死了,那可是因公殉职,你得为我给组织上做证。”
陈佳却是大奇:“怎么就成了因公殉职?”
“你想啊,老刘不是拆迁户吗,我今天过来是为做他思想动员。你作为当事人虽然是我的恋人,可不是没结婚吗,也可以做证的。”
“谁是你对象了,不要脸!”陈佳大怒,拧了陈力一记。
陈力低哼一声:“疼,谁在掐我……”
我哈哈大笑起来,咳,这个贫嘴的毛病我是改不了啦!
“不是我不是我。”陈佳更怒,又拧了父亲一下。
老刘还是喃喃地说着胡话:“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
我忍不住一声喝彩:“老刘,好记性。”
等车骑到区人民医院,自然是一通忙碌,送进急诊。
今天也是运气,上次被刘俊才打的那位医生正好在急症室值班。我和他是不打不相识,难免惺惺相惜。
后来在结算刘俊才药肥住院费的时候,我们聊得很投机,这才知道他和桂花镇卫生院的大侠是师兄弟,两人年轻时还在医院的同一间宿舍住了一年。
大侠性如烈火,这位医生姓丁,外号一丁,遇事一向忍辱负重,二人以前在工作上互相配合,相得益彰。
这一聊,我们成了朋友。
朋友既然求到门上来,一丁自然要小小地行了个方便,挤出来一个床位。
不一会儿,唐芳菲就到了,两母女自然又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两个女人温柔软弱,手足无措,没办法,所有的一切都由我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