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梦山笑了:“好。”又往两人身后望了望,语气含糊:“……还在车上呢?”
尤明许答:“在。”
其实范淑华隐约听到了动静,但她正在看一本书,不想分心。而且她确确实实是没想到。
直至脚步声传来。
有人不请自入,脚步沉稳。而当她抬头,看到窗外隐约有光线掠过。
范淑华耳中的时间,仿佛有片刻的凝滞。
然后她低头继续看书。
那人走到了桌前,自顾自在对面坐下,轻唤了一声:“老师。”
范淑华慢慢地叹了口气,放下书。
在殷逢眼里,导师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差别。深夜,孤灯,一本书,一杯茶。白色衬衣,眼角细致的皱纹。那是一种沉淀在书海里的宁静气质。所以此刻,哪怕两人对视,导师的眼睛里,也没有丝毫慌乱,甚至有了一分如往日般慈祥的笑意。
“什么时候猜出来的?”她问。
殷逢答:“逃亡第三天的晚上。后来收集证据,又花了点时间。”
范淑华露出惊讶神色:“比我想象的快多了。”又皱眉说:“只要再晚一天,过了今天晚上,我要做的事情,其实就做完了。”
殷逢说:“你做不完了。”
两人都安静了几秒钟。殷逢说:“不是单靠我自己。您算得挺准的,那天晚上之后,我差点就信了有第二人格。您是知道我的,呵……我们都是站在深渊边上的人,一旦触到这个心里的禁区,就容易被情绪左右,看不清真相,也不够自信。身上要是本来就插了把刀,碰一下就会疼的。而且您设置的逻辑也是完整合理的。”
“那为什么……”
殷逢微笑:“您算准了我,却没算准尤明许。她……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天塌下来都要维护我。是她提醒了我,还是用的老刑警的那套逻辑。她说事情在哪里生,哪里就藏着最隐秘的根源。而且往往就藏在不起眼的细节里。您看,那些细节,就算是您,也不可能抹平的。结果我就像个做梦的人,一下子被惊醒,看到了真相。”
范淑华恍然:“她呀……哎,这些刑警,还真是勇气可嘉。”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一怔。
殷逢的双手放在膝盖上,神色显得特别平和,依然是平日见师长的模样。许多与他俩有关的往事,交织成某种沉甸甸的感觉,凝在心头。他想起了第一次上范教授的大课,这位声名显赫的心理学导师,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温文尔雅,浑身上下都闪着睿智的光芒。而不像此时此刻,她已隐约露出某种冷酷怪戾的气质。
还有很多次,他们讨论心理学专业问题,范淑华有没有流露出对于善恶的偏好?应该是没有的。她非常谨慎,滴水不漏。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过去,都没人知道惩罚者组织还有一个“她”的存在。但,是否就在师徒俩那一次次的答疑、解惑、碰撞过程中,她完成了对他的观察,和选择?
后来,殷逢博士毕业,他也选择了一些人,收留他们,改造他们。并不刻意隐瞒,有心人都能知道。再后来,他就察觉到身边有一双眼睛存在,跟随着、窥探着,无处不在。可他怎么查也查不出来,有时都被逼得近乎狂躁。那是毒蛇的眼睛,阴暗渗骨。
原来那双眼睛的主人,是她。
殷逢望着她在黑夜中也不减清亮的眼睛。
他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陈枫三年前参加校庆吗?”
范淑华露出赞许表情,说:“还要再早一点。”
殷逢点头:“那时候陈枫到我身边时间不长,利用校庆的机会,催眠一个心理扭曲的他,对您来说,轻而易举。所以他才会看到我和苏子懿在一起,看到我囚禁凌虐李明棣。也许您还给他看了真正的凌虐视频,看到了那个密室,让他相信,那是真的。难道从那时候起,您就开始计划让我做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