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要是说他迂腐,徐江南肯定会拍烂桌子跟前者拼命,因为迂腐这两个字眼,并不是什么好听的褒义词。
可一旦迂腐固执的人,开始把这份迂腐固执的理念向下一辈传递的时候,就会现这种人,不仅可恨,还可怜,也可爱,而且还让人心生尊重。
但现在这样的人很少,因为许多迂腐的人,只是用这份理念来给自己挣名声,挣钱财,满足私心。
吴书亦见过很多前者,也见过很多后者。对前者他心生敬佩,就像当初大秦末年,一个后生小子想救一救病入膏肓的泱泱大秦,可惜昙花一线,最后变法失败,反而动摇了大秦根本,被车裂于市,可临死的时候,这位法家读书人也只是面容安详,吾之心意,苍天可鉴,明月可证,只恨此身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然后这位读书人朝着宫廷方向深深一跪,起来后愤概说道,此身死后,悬吾于函谷关上,以观后世王军入关破秦。
吴书亦对这种人尤其钦佩,尤其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要不是为了心里的执念,谁会去殊死一搏,当然,说殊死一搏都是好听的,难听的就是送死。
这种执念,不是迂腐的人做不出来,世故的人在无力回天的时候已经抽身而退,但往往青史留名的是前者,哪怕结果不尽人意,也是前者赴死要来的壮烈。
等到时间长一点以后,吴书亦才知道自己敬佩的不是迂腐这种性格,而是这些人的坚持,另外就是视死如归的胆色了,另外就是如今这种人也越来越少了,变得开始计较得失,攻于心计。
徐江南也是这样,要是有人骂他,他可以不当回事,但是有人骂他爹,骂徐家,他就忍不住,哪怕是送死,也得上去咬人一块肉,但是如果你要前者觉得逞心如意的话,他也愿意让你逞心如意,就例如现在,吴书亦的做法满足了徐江南对江湖大侠的太多幻想,行事光明磊落,再说胸襟,说不上虚怀若谷,但肯定要比现在的人拔高了数个档次,这一点,徐江南在剑阁上都没有如此过,对剑阁两位前辈如果说是敬佩,到了这里,则是敬服,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吴书亦让徐江南很是舒坦,所以徐江南投桃报李,也想让这个老前辈舒坦一下,不像现在有所顾忌,所以徐江南第三次说出请前辈赐剑,声音有些颤,甚至咬词都不甚清楚,但是吴书亦的剑气却又陡然拔高一个档次,黑色法相也是愈加凝实。
徐江南的身体开始气血不济,甚至脸上开始变得涨红,到黑紫,然后开始流出黑色的血液,吴书亦手上的剑终于垂落了下来,整个天地宛如雪崩,徐江南的脸上也是血流如注,像条欢快的小溪,到了后面,血都流不出来,被之前已经化作黑色血痂的东西给堵住了源头。
吴书亦有些于心不忍。
远在山丘的苏邶风在见到黑色法相往前挪动的时候,轻轻闭了一会眼,突然就觉得有些恶心,还有残忍。
说来也怪,当初在辽金,将十多号世家大族灭门的时候,她都没眨过眼,这一会竟然觉得有些残忍。
不过继而,她又现,在黑色法相的对立面,那个看起来很是孱弱的小黑点,突然有一点光亮出来,几缕宛如银蛇般的剑气从桃木剑里溜了出来,有几条顺着七窍滑进了身体里,然后徐江南就开始喘息起来,脸上可怕的乌色也是化作红润,几条小银蛇也是顺着上爬,等往上再往上,等到看不见的时候,这一方小天地轰然破碎。
徐江南听到了秋风过往的声音,然后身子一软,往后倒去。
可惜没倒地。
背后一个一身白衣的儒雅男子用手扶着他。
然后抬头,声音醇厚说道:“这事本来我不想管,凑巧这小子答应给我报仇,凑巧又让我碰见了,所以我得带他走。”
吴书亦将青铜剑别回腰间,点了点头。
宁西居笑道:“要是你要跟我打,现在的我打不过你。”
吴书亦摇了摇头说道:“不打了,之前这小娃娃让我没有顾忌,他要是还手,我还好,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反而让我有了心结,再打下去可要掉境了。他是个江湖苗子,福缘不差,福缘也差,头上一座大山压着,算了,不说了,就不在你棋侍诏面前班门弄斧了。”
宁西居乐了,“你知道我?”
吴书亦在宁西居面前连称老夫的资格都没有,要说年岁,面前这个才是真正的老妖怪。“不知道,可当初那份浩然画卷的手笔,倒是见识过。”
宁西居点了点头。“那人我可就带走了,日后在让他来找你喝酒。”
吴书亦看着面前这个修为恍如沙漏一般缓慢流逝的白衣儒士,叹息说道:“他可不会来吴家。”
宁西居打了个机锋说道:“我何曾说让他来吴家?是让他找你这个痴情古今无二,侠义天下第一的吴剑仙喝酒啊。”
吴书亦脸色微赧,竟然像个初出茅庐的小游侠,握着腰间的青铜古剑,有些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