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进瞧着翟大他们低眉顺目,知道这些老头都是人精,有些话自己不主动说明白,他们就敢装糊涂。
“翟老爷,百户府此前横征暴敛,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有些人家只怕未必能捱过这个冬天。”
河口堡挨着关墙,入冬后朔风凛冽,过去每年都有人家里有老弱挨不过被冻死的,今年征缴秋粮赋税,百户府又丧心病狂得很,大多数人家里压根就没多少余粮。
高进把河口堡当成自己的地盘,自然不许出现有人冻饿而死的情况,可百户府先前搜刮的粮食大半都换了银钱,董步芳他们当日把百户府搬空,其中粮食并不算多,他就算全都拿出来赈济堡寨里的乡民百姓也不够用。
“我当日从贼人那里,抢回了些许钱粮财货,我的意思是把这些粮食拿出来赈济家中困难的人家,只是我分身乏术,这事情便要辛苦诸位了。”
见高进说得客气,翟大他们脸上都是一喜,百户府先前刮地皮时可谓是天高三尺,想到被百户府强行征缴的粮食,几人都觉得这是个好差事,说不定他们还能从中捞些好处。
看着翟大他们脸上露出的喜色,高进眼神冰冷,这年头的乡绅就没什么好东西,翟大他们几个怕是把他当成好糊弄的主了,于是冷笑起来。
听到高进的冷笑声,正自盘算着要怎么从中占便宜的翟大听得心里一紧,连忙看向高进,暗骂自己昏了头,这位爷看着年轻,可不是什么好摆布的。
“只是那些粮食不多,几位是堡内乡绅,平时德高望重,高某以为这等关键时刻,更该做出些表率,这不足的部分便请几位补齐了。”
高进不紧不慢地说道,只是那种森然的语气,听得翟大他们心里毛,想要不答应,可是看看屋里高进那些伴当,个个手扶刀柄,瞧着他们的眼神好似不像是在看活人那般。
翟大额头冒汗,又想起当日秦忠来府上时说的那些话,咬了咬牙道,“高爷说得不错,若是那些粮食不够,我翟家自当补上部分,以全高爷活命之恩。”
看到翟大开了口,其他三家自然也没法硬顶着,高进手里握着刀把子,堡寨里剩下的军丁也全都被他收服,他们几家就算能凑出一二十人手,又顶什么用,还不如先答应了再说!
高进要出关和鞑子打仗,兵凶战危的,未必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先把高进拿出来的那些粮食慢慢赈济那些泥腿子,万一这高进死在鞑子手里,他们还能赚些好处。
“倪大、马三,这赈济堡内穷困人家,你们要帮着秦总旗盯着点。”
高进自然不会信任翟大他们,这些乡绅向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没有赤裸裸的武力威胁,他们什么幺蛾子都敢闹出来的。
“高爷放心,您做的是活菩萨一样的大善事,咱们绝不会让那些黑心肠的坏了您的名声。”
听到秦忠近乎指桑骂槐一样的暗讽,翟大他们不敢还嘴,谁家还没些霉的存粮,这李代桃僵以次充好的事情,他们又不是没干过,于是连忙讪讪道,“秦总旗说的什么话,咱们能是那等黑心肠的?”
秦忠看着翟大他们,也不言语,只是望着他们冷笑,他晓得自己做事情确实不行,不过翟大他们那些弯弯绕的鬼心思可瞒不过他。
高进没有再留翟大他们,眼下河口堡要求稳,暂时他还不会动这些人,他给了翟大他们机会,赈济的时候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就行,要是敢作妖,真当他不敢杀人么!
“高爷,这些老财可没一个好东西。”
翟大他们放走,倪大便开口道,那翟家是开油坊的,这堡寨里哪户人家不晓得他家的油壶有问题,打一斤油只得八两,和他理论,便威胁日后不卖油于你,谁还能去神木堡买油去。
“高爷,你可莫要瞧他们看着老实,可手里都是有人命的。”
秦忠如今彻底投了高进,说起话来再没什么顾忌,翟大他们的底细他最清楚,“过去有外地的卖油郎来咱们河口堡卖油,可到最后都不明不白地没了……”
“这些我都知道,只是夫子说过,‘不教而诛谓之虐’。”高进看向屋内众人道,“且等我回来再说,赈济的事情你们要盯牢。”
倪大马巢听得迷糊,他们可不懂什么“不教而诛谓之虐”,只有秦忠明白些,于是点头道,“高爷放心,我自会盯紧他们,若是他们敢作妖,决计瞒不过我。”
“如此便好。”
高进又出言宽慰了秦忠几人一番,自让他们回去组织军丁,巡视堡内和下面各村。
“二哥,你真的相信秦忠这厮?”
等秦忠走后,陈升才皱着眉头问道,他对秦忠实在没什么好印象,更何况秦家也是老财,这厮虽然窝囊,可对自家的佃户未必比翟大他们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