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敏文不解地看着冯蓁脸上的诧异。
冯蓁转头望了凉亭一眼, 怎么会是蒹葭?佟季离此刻弹的当是“凤求凰”才对,那才是允婚之曲。
冯蓁稍微为敏文解释了一番, 敏文笑道:“此刻弹蒹葭也说得过去啊。”
冯蓁轻轻摇了摇头。“蒹葭”虽说也是述情,但这种情, 却是可望而难即的。
“所谓伊人, 在水一方。溯洄从之, 道阻且长。”
严慧于他又如何称得上是“道阻且长”,该是如探囊取物般简单才是。
“什么意思,季离公子这是没看上阿慧?”敏文问, 她声音虽然装得惊讶, 可神情却是在说, “看不上才是应该的吧”。
冯蓁耸了耸肩, 看不上是很正常,只是凤求凰却是不该不弹的。
冯蓁到严府来, 本来是存心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季离公子的, 可当她踏进严府大门,看着中堂上皇帝亲自题的匾额时,却格外清醒地意识到, 佟季离的亲事也并非是他自己能做主的。
所以佟季离这个举动才叫冯蓁惊诧,心里少不得想总不能是为自己吧?这有些太自恋了,冯蓁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自己的鬓。
佟季离是在冯蓁的马车离开严府后追上她的,也并未叫停马车,就是下马步行隔着车帘问了冯蓁一句,“蓁女君可否说句实话, 那日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冯蓁掀开车帘看了佟季离一眼,只略略一想就知道他定然是在严府外一直等着她的马车的。
“我,只是想回西京而已。”冯蓁对上佟季离的眼睛道,然后便重新放下了车帘,别看她表面平静,可心里却是在狂吼,佟季离还真是为她悔婚的?她魅力原来如此之大?
佟季离驻足看着冯蓁的马车缓缓前去,却是信了冯蓁的话。只不过没想到的是她这样的女君竟然不留恋上京的繁华。否则以冯蓁的容貌、家世,在上京那还不如鱼得水么?
冯蓁的耳畔再次响起了“哒哒哒”的马蹄声,她掀起车帘一看,却是佟季离又追了上来。
冯蓁吩咐车夫缓行,佟季离下了马,拉着缰绳道:“某也不知能否与女君成就婚约,只能先修书一封回西京,问明双亲之意。”
冯蓁没想到佟季离真肯帮自己,不由感激地望向他。想想那些被她救过性命的人,竟还不如眼前这毫无瓜葛的端方君子,两相对比,人品高下就立现了。
冯蓁有些愣地看着佟季离从他腰间解下一枚福禄双全碧玉佩来。
“这是季离的诚意。”佟季离将玉佩递给冯蓁。
冯蓁接过来握在掌心,有些触动,果然还是西京那种乡下之地的人更淳朴啊,连男子都诚恳了许多。
“季离哥哥,我……”冯蓁手边是没有合适的东西能送给季离的,至少此刻没有,但说话的语气却已经亲昵了不少。
佟季离轻轻摇摇头,示意他心里明白,让冯蓁赶紧放下车帘,免得影响她的清誉。
冯蓁低头看着那枚福禄双全,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成。想起上回二十郎的事,就叹息。她问了敏文,好在二十郎的腿没什么大碍了,至于萧谡有没有在其中起作用,冯蓁就不得而知了。
还有那郑家十三郎,也不知相思病好了没有。
至于如今的佟季离,冯蓁也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之所以说突然,那是因为若佟季离真要悔婚,就不该去严府。今日他可算是大大地得罪了严家了。
然则冯蓁又觉得自己并未从佟季离的眼神里看到多少惊艳和痴迷。所以是为了她外大母么?
若真是如此,冯蓁倒更高兴。反正她所求的不过只是回到西京而已,若佟季离付出了真情,她反而还不知道如何回应呢。
一想起西京,冯蓁就别提多高兴了。到时候天高皇帝远,萧谡就算想再续前缘,也只能惋惜这年月也没有高铁和飞机,不能眨眼即到跟前。
既然打定了主意,佟季离又有所回应,冯蓁自然也得表示一下自己的诚意。她翻捡了一下自己的玉佩,也没挑到合适的,眼神不小心瞥到那枚白玉宝莲花转心簪,拿起来转了转里面的那朵宝莲花,然后用手绢包了起来。
那手绢也是冯蓁挑选过的,上面并未什么特别的花纹,也没有绣名字,反正没办法证明是她的东西就是了。
冯蓁也觉得自己是太小心了,不过男女互赠东西以定情,被人现了那就是私相授受,听起来可不美,所以自然是谨慎为好。
不过冯蓁还以为这东西并不容易送到佟季离手上,却没想到秋高气爽时,上京人都争着想在寒冬腊月前再畅快地欢宴,所以各种赏菊宴、咏菊宴就层出不穷地送来了帖子。
冯蓁也不知道佟季离跟谁熟,少不得又得去叨扰冯华。
“我看你是魔怔了,季离公子大你那许多,又有嫡子嫡女,还与原配鹣鲽情深,你在西京时又不是没见过,怎的就犯了傻?”冯华不赞同地问。
“阿姐,我只是想念西京了。”冯蓁低下头,“而且佟家咱们是知根知底的,伯父、伯母都是极好的。再且季离公子有嫡出的子女又如何?我又不跟他们争什么。”
许是“知根知底”打动了冯华,佟季离如果不是续弦的话,这门亲事自然是极好的。“就那么想念西京啊,你若真嫁了回去,以后咱们姐妹再想见面可就不容易了。”
冯蓁想起萧谡,不由道:“或许我不在上京,对阿姐反而更好。”她怕萧谡最后拿冯华逼自己就范,所以能这么断了是最好的。
冯华一愣,不解其意,“说的什么傻话呢。”
不过到底冯华还是拗不过冯蓁,给了她指点了一下。“你姐夫好像说安郡王与季离公子也有些交情,这次的菊宴,你姐夫应当也会去。”
“多谢阿姐。”冯蓁笑嘻嘻地又跟冯华肚子里的孩子说了会儿话,这才离了蒋府。
冯华叹了口气,蒋琮回来时见她神情郁郁,不由道:“这是怎么了?”
“哎,还就是幺幺的亲事么,叫人头疼。”
蒋琮一边换鞋一边道:“她的亲事怎么了?是挑花了眼?”
冯华道:“也不知道外大母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这月份大了,也不好四处走动。眼看着幺幺年纪也不小了,却没点儿动静。”
“幺幺这才多大点儿啊?你着急什么,天下俊才还不可着她挑的么?”蒋琮道。
“话虽如此,可若要挑个称心如意的却未必,何况外大母……”冯华感觉得出,定然是长公主心里有什么人选,是冯蓁不愿意的,这才着急地想借佟季离脱身呢。
要不怎么说她们是姐妹情深呢,冯华还真没猜错。
“你是眼瞧着要生了,心思越多了。”蒋琮安抚了一下冯华,“我去后面睡吧,晚上怕不小心磕碰着你。”
冯华的身形微微一顿,旋即撑出一丝笑容来,“嗯,真是委屈你了,再过三、四个月就好了。”
蒋琮摸了摸冯华的脸,转身出了门。
却说冯蓁跟长公主说起安郡王府的菊宴时,长公主问道:“你不是不爱出门么,怎的忽然想起去菊宴了,安郡王府的菊花能有什么名品?”
显见长公主是不大看得上安郡王的。
幸亏冯蓁“交游广阔”啊,安郡王府还真有她一个熟人。“金络不是嫁给安郡王做侧妃了么,我去看看她。”
长公主有些想不起来金络是谁了,但是侧妃让她蹙了蹙眉。“侧妃?”
冯蓁道:“从我到上京,就跟她一块玩儿的,总不能因为她做了侧妃,就不搭理了吧?”
长公主叹了口气,知道冯蓁素来不在意这些的。“她请你还不是为了让你给她长脸,你可别傻傻的被她利用了去跟正妃打擂台。”
冯蓁赶紧道:“我才没那么傻呢。”
长公主朝翁媪笑道:“瞧,她还说她不傻。”
冯蓁嘟嘟嘴,撒娇地唤了声“外大母”。
冯蓁其实也觉得自己傻的,就是不知道从哪儿方便着手改进。所以说最好的法子自然是走为上策,不跟上京的这群人精玩儿就是了。
安郡王菊宴那日,冯蓁的马车在府前停下来,女眷需要再换乘青轿到垂花门。她刚扶着宜人的手下了马车,就见萧谡站在他的马前正看着她,这也是刚到。
遇到前男友该怎么应对,冯蓁也算是有经验的。或喜或怒都不对,像对待陌生人也不对,那都显得太在乎了他了。
冯蓁朝萧谡遥遥地行了一礼,唇角还挂着十分标准的笑容,然后才迤逦而去。冯蓁的裙子总是在裙摆处做足了文章,身量高,腿就长,裙摆做得长了些,配上她的身姿,转身时好似有浪花翻涌,却又不觉繁重,煞是好看。若是换成个短腿,那就跟带着个拖把一样了。
冯蓁自己挺满意把这样的背影炫给萧谡看的。
隔着水岸,有男宾遥遥地看着冯蓁一行走进院子,安郡王的正妃和侧妃都一块儿陪着她,如群星拱月,而其他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在她身边都被衬得面目模糊不清了。“那是谁啊?”
另一人伸长了脖子看过去,“上京竟有如此美人,怎的从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