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之后,沙纪回到了酒店,洗过澡之后在桌前点起了灯,翻开古文的练习册,看着每一个字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完全不能理解的作业,叹了口气,完全的不擅长的科目啊。
她微蹙起眉,捏着铅笔的手指一点点收紧,盯着作业的眼神像是灼热地要在上面烧出一个洞来,“信而见疑,语出《史记·屈原列传》: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
“什么啊,完全搞不懂。”语气之中是少有的崩溃。
她有些沮丧地趴在了桌子上,对于才归国不久的海归高中生来说,理科实在是要简单太多了。
正在这个时候,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终于有了合理的理由远离让人头晕的古文,沙纪用一种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的模样扑过去,兴致满满“啪嗒”一声打开翻盖,就看到来自某个青梅竹马无比感叹的热血宣言,日文之中还夹杂着英文,“奇迹的世代”什么的,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中二的气息,篮球笨蛋的世界比古文还要难懂啊。
她盯着屏幕上铺天盖的感叹号看了许久,终究是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意,不过看起来倒是融入得很好嘛。
她噼里啪啦地按着按键,出的声响在太过空荡寂静的屋子里回荡,像是精灵在跳舞——
帮我去家里开一下窗子透气,还有,好好用日语啊笨蛋。
从la回日本的时候火神家顶楼的hous正在出售,便被妈妈买下来给她住,没想到入学时间比她想象得要早,所以装修至今没有完成。
少年很快回了过来,虽然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不满,倒是规规矩矩地用了日文——
你还真是烦死了,住我家不就好了,偏要去住酒店。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不耐烦的少年已经直接打电话过来了,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沙纪打断——
“说日语哦,阿大。”
“烦死了。”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却莫名地透出了呆萌的气息,好像炸了毛的大猫,让人察觉不到危险性。
“我就是打电话过来确认一下你安全到酒店了没有。”
“是是,托您的福,安全到家了,今天忘记报平安的邮件让您担心了。”
白色的自动铅笔在手指上打了一个漂亮的回旋,站在窗边的她侧过头去看向一旁宽阔的落地玻璃,上面隐隐约约照映出自己的笑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入夜之后城市的繁华灯火,有一种踩在银河繁星上的错觉。
她思绪一滞,忍不住笑了起来,什么嘛,还说火神大我中二,自己也完全是晚期患者吧。
对方听到她莫名的笑意一顿,问道:“你笑什么呢?”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回错了意,语气凶巴巴地说道:“我警告你,不许说什么我简直像老太太一样婆婆妈妈之类的话,你要是直接住我家的话我也不用每天都确认你的安全,又不是住不下。”
“不要,”沙纪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的提议,“离学校实在是太远了,每天都要牺牲半个小时的睡眠,而且万一遇到电车痴汉怎么办。”
“哈?”仿佛她说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对方一下子呆掉了,随后电话里便冲出了铺天盖地的大笑,夸张得简直震耳欲聋。
沙纪把电话离耳朵远了些,一只手杵在下巴上,一脸倦意地打了个呵欠,直到对方笑够了,她才懒懒散散地说道:“已经确认过平安的话那我先挂电话了,阿大也早些休息啊,要是这个时候跑出去打篮球的话我可是会打电话和真奈告状的哦。”
“你少用妈妈来威胁我啊!”对方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像是一只被捏住了后颈的猫,生涩地停顿了两秒之后语气却又软了下来,“你别挂电话,我有事情要问你……”
沙纪闻言将放在按断键上的手指移开,重新将电话凑到了耳边,对面却出乎意料地安静了下来,似乎在斟酌着什么,面对难得吞吞吐吐的青梅竹马,她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问道:“火神同学,你才回来两周就把楼上白领大姐姐的肚子搞大了吗?”
显然是开玩笑的话,但是她那毫无起伏的语调却让人怎么样都笑不出来,不出所料刚才还在电话那头装深沉的家伙一下就炸了毛,“你这个家伙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听着对方气急败坏凶神恶煞的语调,沙纪噗嗤笑出声来,然而嘴角的弧度还没来得及完全绽放就被对方冷不丁的一句话僵住了——
“沙纪加入社团了吗。”
手上顺畅自如转动的自动铅笔磕绊了一下,顺着拇指滑了下去,落在了地上,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嗯”,再开口时她依然是明朗昂扬的语调,“加了厨艺社,完全秒杀,我的妈妈可是中国人啊,不过经费完全不能和运动社团相比啊,用的食材都差强人意。”
她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似乎想要把话题扯开,却只得到对方一句轻描淡写的评价——
“你是白痴吗。”
“……”好像被白痴骂作白痴了。
她有点想反击,却看到窗子上倒映出来的那张脸不知何时眼角眉梢都沾染上了苦涩,让人看得直想叹气。
好在对方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聊了几句之后就把电话挂掉了。
她弯下腰去把掉落的铅笔捡回来,重新走回了桌前去看今天的作业,那些方方正正的文字却都在自己的眼睛之中扭曲成了蚯蚓,根本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
为什么不去住火神家呢,是因为离学校太远,那么又为什么会选择桐皇呢,是因为它的剑道社是日本第一。
可是并没有去加入剑道社,确实听起来有点白痴啊。
她重新拿起了手机,在手上一开一合地把玩着,盯着在闭合之间屏幕从明亮到熄灭的瞬间,愣愣地出神。
这个时候隔壁隐约传来音乐声,沙纪愣了一下,沙纪住在酒店最高层,尽管周围大多是长住的客人,她也没什么兴趣去和周围的人打交道,酒店对大多数人不过是个歇脚的地方,大家多少比住在自己家要收敛一些,这样听到乐器声可谓是稀奇了。
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临近九点了,虽然似乎有在克制,但乐器声看起来并没有要消停的意思。
沙纪随手拿起了丢在座椅上的外套,干脆利落地到一旁去敲门,本来以为要应付的是带有纹身钉着鼻钉的朋克少年,没想到一开门竟然是个身材单薄的少年,带着与生俱来的温和的笑意,一张脸稚嫩得过分,像是国中生,左耳上有一颗和整体气质不太协调的耳钉,胸前还挂着一把贝斯。
他的身后凑出两颗脑袋,有些谨慎地问道:“粉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