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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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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张岚的福,很多人都知道张雅临供着老祖的指骨。

但除了张大姑奶奶自己,没人会当着张雅临的面拿这事当做调侃。毕竟张雅临对外的性格并不活泼,你调侃完,他可能会板着个死人脸看你。

像闻时这样直接问“有仇没仇”的,简直罕见。

张岚在旁边已然笑翻了。张雅临措手不及,憋了半晌才道:“我姐说话喜欢夸大,说是手指头,其实是一节指骨。众所周知当初那几位老祖脾性迥然于常人,除了一位,连坟冢都不留。旧物遗物屈指可数,能找到一样都是万幸了。虽说指骨这东西听起来有点怪异,但你细想一下,跟普通人家里珍藏的古董是不是一个意思?”

闻时细想好几下,也不觉得这是一个意思。

张雅临明显有点羞恼。虽然表面上还维持着涵养和礼数,但语速越来越快,脸皮还泛起了薄红:“况且我也没有给老祖遗骨打蜡上漆加个底座,放出来当炫耀的摆件。我是拿匣子装着,每日上香,这就好比香火供奉,既表恭敬也表诚心。你供过什么祖辈么?”

他不提还好,一提闻时就想起了客厅里那张青面獠牙的尘不到画像。

当初谢问第一次到沈家,就在那幅画像面前欣赏了一会儿,还问过是谁画的。

这事同样不能细想,越想闻时脸越瘫。偏偏身边沙里的人还转头看着他,不知道是在等他回答还是看他笑话。

闻时越觉得自己坐了个“好地方”。

可能是他表情过于冻人,张雅临没感受到共鸣,破罐子破摔地摆了摆手说:“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闲聊罢了,揭过吧。”

要不是教养在那,他就要指着闻时说“跟你讲不明白”了。

结果闻时在揭过之前,说了一句:“都说遗物难找,你怎么确定你那指骨是真的。”

这对闻时来说,是一种十分委婉的提醒方式。毕竟天天捧着个赝品上香,显得不太聪明。张雅临天之骄子,估计受不了这种打击。

谁知张雅临更受不了这个“委婉”的提醒。

他斯斯文文地冲闻时微笑了一下,拂袖而去。

张雅临问了陆文娟一句,然后上了楼。张岚趴在沙背上,冲着弟弟的背影叫道:“你上去了记得把小黑放下来,有事让他转告你。”

张雅临头也没回,背影如果能写字,应该写着一个“滚”。

张岚转回头来,对闻时和谢问说:“生气了。别看他人模狗样的好像特别稳重老成,其实是个小气鬼。”

她仿佛天生自来熟,几句玩笑话就把之前“尾随”的尴尬盖掉了,好像她本就是跟闻时、谢问结伴来的天津。

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陆文娟去厨房忙了一阵,又端了几碗茶汤来,说:“这是安神的,喝吧,喝了晚上才能睡个好觉。”

闻时想起昨天晚上,她临下楼前也说了一句“最好是一夜睡到天亮”,联想到后来半夜的心魔,他忽然觉得陆文娟虽然鬼里鬼气神情怪诞,但也许并不是想要坑害他们。

他这么想着,把端起来的茶汤又搁回茶几上。

谢问瞥了他一眼,闻时本来不想多说,静默了一会儿,还是低声道:“我试试。”

果然,陆文娟匆匆过来,黑漆漆地眼珠盯着茶汤看了片刻又转向闻时:“味道很好的,你不喝吗?”

“不想喝。”闻时说。

陆文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她黑色瞳仁的部分过多,弯着眼睛笑起来时,几乎看不到眼白,就是两条浓黑的弯缝。胆子稍小一些的,被她看两眼都能吓得乖乖听话,偏偏闻时没反应。

“味道真的很好,我煎茶很厉害的,你不尝一下吗?”陆文娟不依不饶,“不喝很可惜的。”

她顿了一下,又幽幽地补了一句:“真的很可惜。”

这语气像极了电视机里的话,夏樵在旁边打了个寒战,撸了撸身上的鸡皮疙瘩。生怕他哥少喝一盅汤,就会变成电视里的没头姑娘。

结果闻时丝毫不为所动:“随便吧。”

他懒懒说完,就要起身离开。结果陆文娟一把摁住他,眉头紧拧,疑惑地说:“你没看电视吗?”

闻时这才抬眸看向她。

“你们看了的。”陆文娟笃定地说,她又放轻了声音,“你再想想,真的不喝一口吗?”

她似乎在变相威胁闻时:电视里已经把后果都放出来了,你不想那么惨吧?

谁知一个声音不疾不徐地横插进来:“你这么希望我们看到电视里的东西么?”

陆文娟转过头,看到谢问长指捏握着碗盅,滚着白气的茶汤在他掌中凉下来,一丝热气都不再往外散。

“那倒真是有点奇怪。”谢问说。

陆文娟这才从茶盅上挪开眼:“哪里奇怪?”

“你看。”他跟笼里的人说话,都好像在闲聊谈心,“饺子我们都吃了,没碰到什么事。汤我们也喝了,同样没碰到什么事。真要吓唬人,这就太没意思了。”

“怎么才叫有意思?”陆文娟盯着他。

“一句不提,随便我们吃不吃,你就在旁边看着。等一觉睡起来,吃了的人好好走出门,没吃的人房里滚出一颗脑袋,才是真的印象深刻。”谢问说。

陆文娟:“……”

别说陆文娟了,其他人都一副见鬼的样子看向他。

闻时默然片刻,目不斜视地挪脚踩上谢问的鞋。

谢问停顿间似乎笑了一下,也没让开。继续道:“这么希望我们看电视,显得你好像不想让我们出事。”

陆文娟紧扣着手没说话。

良久之后她长吁了一口气说:“你们才真是奇怪。”

“怎么说?”谢问道。

“以前有人来,我总会直接告诉他们夜里不安全,容易出事,我在汤里加了点东西,喝了之后能一觉睡到天亮,不会醒。结果呢?没人信我。”陆文娟说着停了一下,不知是无奈还是嗤笑。

“每一个不小心来到这里的人,都怕我,防着我。”陆文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好声好气笑一下,他们都觉得我在琢磨什么坏东西,要张嘴吃人了。”

“有一阵子我被弄得有点气,专挑他们偷偷看我的时候,窝在厨房吃爪子。”她有点恶劣地放低声音,说:“像人手的那种。”

闻时:“……”

“他们立马吓死了,特别听话。”陆文娟说,“所以后来我索性也不劝了,让他们自己看,看了电视,我再神神叨叨吓唬一下,保准什么话都不问,给什么吃什么,省得我费尽心思还被当成是坏人。”

“我明明长得挺和善的。”她一手叉着腰,看着窗外有点出神,片刻后才抱怨似的说了一句:“不就因为已经死了么……”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闻时进过很多笼,像这样清醒地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能平静地讲出来的,少之又少。

“你知道?”张岚试探着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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