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是婆媳两个经营的,媳妇是个小寡妇,姓夏,闺名夏银花。圆圆的脸蛋、下巴却是小小的,柳眉弯弯,挺直的鼻梁,薄薄的红唇一看就是快嘴,体态略有些丰盈,腰肢却是极细,可能是那一条青丝绦紧紧勒下的结果,显得胸脯格外鼓鼓囊囊的,吸引着茶客有意无意的眼球。
夏银花命苦,她男人得了重病,算命的阴阳先生说了要冲喜,于是他老娘就托媒说亲,说了苦命人夏银花上门冲喜。可惜冲喜不成,丈夫连洞房都没能进就一命呜呼。夏银花也就成了个黄花小寡妇,跟着婆婆一起打理这家码头茶肆赖以为生。
她性格很开朗泼辣,此刻正扎着一个蓝布围裙,挽着衣袖,跟那几个老茶客说笑着,手里提着一个大茶壶,不时的掺水。
她婆婆则坐在柜台后面,满脸皱纹,嘟哝着干瘪的嘴,小眼睛滴流转着,精明地盯着门口过往的行人,判断着可能进来的茶客,然后尖着嗓着大声叫喊夏银花赶紧招呼客人。
杨仙茅在她家门口旁边青石板上摆草医地摊,夏银花见他年少,孤单一人在这,一天到晚没有人光顾,觉得他老实巴交傻乎乎的,每天只是啃冷饭团喝凉水,挺可怜的,一时心热,便给他倒一碗热水,没想到这小郎中只是摇摇头不接,也不看她,也不说话,依旧呆呆的望着码头出神,气得夏银花没好气地将一碗热茶泼到地上,说他是个木头疙瘩,便再懒得理他。
这时已是傍晚时分,最后几个老茶客也起身告辞走了,乌云更低,吹来的风都夹着雨丝了,夏银花开始上门板准备关门,见到杨仙茅还坐在青石板街边摊位上呆呆望着码头出神,见他穿得单薄,身子似乎在微微颤,好像感觉很冷的样子,心又有些软了,手里举着一块门板,大声地说了句:“天黑了,还不收摊回去?”
小郎中却还是不理睬。夏银花一跺脚,心中暗骂自己多事,噘着小嘴继续上门板。
这时,有一个老者捂着腮帮子,咚咚的从青石板街头另一侧跑了过来,抹了一把汗,见到杨仙茅的草医地摊还摆在那,抹了一把汗,丝丝抽了几口凉气,欣喜的说道:“幸好还在,哎呀,真是救命了……”
说着,老者来到了杨仙茅的草医摊前蹲下身说道:“喂,小郎中,幸亏你还没走,这可真是救了命了。来来,你上次我买的那治牙痛的药粉再给我一包,我这牙又痛起来了。”
杨仙茅也不看他,打开旁边一口大木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瓷瓶中,倒了一些药粉在一张小小的草纸上,包了一个小纸包递给老者,说道:“一文钱。”
这一个来月夏银花见到这小郎中给人看病,每次都只收一文钱,于是曾好心提醒他,别的草医地摊卖药丸至少收五文钱,有的还要十文的,而他老实巴交的每次只收一文钱,亏了自己,可这小郎中就当没听见,根本不理睬,气得她骂小郎中活该受穷。
她却不知道,杨仙茅知道自己是“五弊三缺”之命,金钱过手留不住之后,极度心灰意冷,索性每次看病只收一文钱,够买两个饭团就行,所以每次看病都只收一文钱。
这一次,夏银花见小郎中又只收一文钱,却也懒得再劝,接着上门板。
那老者将一文铜钱放在小郎中上边的白布摊上,咧着嘴,露出一口烂牙,嗖嗖地抽着凉气,说道:“我说小郎中,你的药好是好,用了之后很快就不痛,可是过上几天又痛起来。你这药断不了根啊!”
杨仙茅话语中没有任何表情:“要断根,得拔掉。”
那老者挠了挠头说道:“我怕痛啊,我这人最怕痛了,上次我找草医拔牙,痛得我在床上打滚三天三夜。——你拔牙痛不痛?”
“不痛。”
杨仙茅淡淡说道,依旧没看老头,只是瞧着暮色中码头那滚滚东流的江水。
老者道:“先前给我拔牙的草医也说他拔牙不痛,还不是痛得老子床上打滚。”这老者抽吸的凉气,嘟哝着说,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捏了捏手里的那小包药,自言自语说道,“这一包药粉也就够个坚持几天,到时候用完又得花钱来找他买。索性痛一痛,把这牙拔了!”
想到这,老者转身回来,蹲在摊位前瞧着杨仙茅说:“你拔牙当真不痛?你能不能保证?如果真的不痛,我就双倍付你拔牙的钱。如果痛的话我可不付钱,你敢打包票吗?”
正在上门板的夏银花没好气的插了一句说:“才一文钱你还打这主意?你也太抠门了吧!你问问,哪个草医拔牙不痛了?你这不是存心赖人家钱吗。人家容易吗,这大冷的天在这摆摊,就赚一文钱你还想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