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无论是林勋还是林官,甚至是林爵,在老父亲在世之年,都因为误解父亲而负气出走,一别十数载,待得体悟到了父亲的用心良苦,正打算好生报答父亲恩情之时,父亲却又猝然离世,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此时的林勋和林官、林爵三兄弟,与其说悲愤欲绝,不如说是羞愧难当,这种未能尽孝道,往后也再无机会尽孝的遗憾和愧疚,比他们对父亲的不舍与悲伤,还要更加的折磨他们。
无论是林勋还是林官,其实都已经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他们对矩州的局势也有着足够的了解,更急着找出杀害父亲的凶手,然而本该好生保护好凶案现场的他们,此时却因为肝肠寸断而乱了心神,并未顾及到这一点。
杨璟出现在房间门口之时,见得地上脚印凌乱,也不由皱了眉头,可见得林勋和林官那种悲愤与愧疚,简直与林爵如出一辙,杨璟也不好责备他们,毕竟这是人之常情,该体谅,也值得去体谅。
林勋乃是矩州衙门的兵马都监察,林官虽然并未从政,但经营着矩州第一酒楼望南风,迎来送往也见多识广,他们都清楚杨璟的底细,更知道杨璟的破案本事。
当他们听到脚步声,见得杨璟的身影出现之时,两兄弟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强忍悲痛,朝杨璟拱手为礼道:“见过杨大人,见过魏知州...”
杨璟见得他们终于能够冷静下来,也微微点头,朝他们回礼道:“二位公子节哀顺变,逝者已矣,生者更当珍重,切莫辜负了老刺史对你们的疼惜...”
杨璟本不想提起林文忠,生怕二人会伤情,但杨璟的话也确实一针见血,点醒了林勋和林官。
林勋毕竟是老大,抹了一把脸,朝杨璟道谢说:“谢谢大人挂怀,还望大人替咱们做主,找出凶手,报仇雪恨,我兄弟二人,拜托大人了!”
杨璟赶忙扶住林勋,面色凝重地点头道:“杨某与老刺史好歹同朝为官,又气味相投,实不相瞒,三公子林爵也在杨某手底下做事,这桩案子杨某不会不管,无论如何,都会给二位公子一个交代的。”
林勋和林官听得杨璟如此承诺,心中也就安定了下来,因为他们坚信杨璟一定会说到做到!
“杨大人的大恩,我兄弟三人铭记在心,大人但有差遣,我兄弟全凭吩咐,查案有些甚么需要配合协助,大人尽管开口。”
杨璟听得林勋的话,也是点了点头,往房间周遭一看,心里也就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这是林文忠的卧房,林文忠是个武夫,也没有附庸风雅的假惺惺做派,一张地榻宽大简单,除了被褥枕头,别无他物,此时林文忠的尸体便躺在床上,左心口一个刀眼,鲜血并不多,只是浸润了左胸的衣裳,鲜血并不算太过鲜红,反而有些黯淡。
林文忠双眼怒睁,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要努力说出凶手的身份,房间里头并没有翻箱倒柜的迹象,所有摆设简约又整齐,显然凶手并不是为了求拆财,目标很是明确,就是来刺杀林文忠的。
初步看来,应该是林文忠躺在床上,被突然杀出的凶手一刀刺入左胸,正中心脏,但眼下才刚刚入夜,林文忠为何会早早就躺下歇息了?
当然了,这些只是初步的一个判断,具体的情况还需要询问盘查和勘查现场,才能得出结论来。
林勋林官,以及老夫人邹氏、林勋的妻妾儿女,林官的那个贤内助,一干家属都在房间里头,四周里跪在床边,也不敢再嚎啕大哭,只是泪流满面地看着杨璟。
杨璟见得此状,便朝林勋道:“大公子,林爵还在府门外头跪着,如何都不肯进来,我看不如你们出去劝劝他吧,杨某勘查现场也方便一些...”
虽然杨璟说得委婉,但林勋自是晓得,当即朝杨璟抱歉道:“家严猝然受刺,吾等也是乱了方寸,一切但凭大人做主就好,林爵比咱们这俩大哥都要聪明,他想进来了自然会进来的,咱们就在门外候着,大人有什么要问的,有什么需要,都只管开口便了。”
杨璟见得林勋已经冷静下来,说话也是有条有理,也不由松了一口气,最怕他们悲伤过度,或者被愧疚和愤怒冲昏了头脑,该想起来的却想不起来,案子的进度可就会被拖慢了。
“好,既然如此,便请老夫人和公子和奶奶姨娘们都先出去休息,宋姑娘会采集你们的鞋印,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林勋点头道:“理当如此。”
林官见得兄长这般说,便过去扶起母亲邹氏,老夫人许是跪得久了些,膝盖腿脚都酸麻了,刚站起来就一个踉跄,旁边的林雀儿本能地扶住邹氏,后者却冷冷地甩开了林雀儿的手!
杨璟此时才注意到林雀儿,这姑娘也就十来岁,豆蔻年华情窦初开,正是少女最美好的时期,身段虽然娇小,但面相却继承了母亲邹氏的雍容大气,又时时显露出林家这等将门豪阀该有的英朗气质,虽然梨花带雨,但确实算得上美人。
与母亲兄长嫂子等人有些不同,这林雀儿虽然同样满脸带泪,但她眼中的神色却让杨璟感到非常的怪异,至于怎么个怪异,杨璟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