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佐和姐姐都像是被点中了穴道,呆呆不动。
也没听见父亲辩解了什么,只是短暂的沉默之后,徐母的哭声又炸响整个朱里:“你个没良心的!怎么不叫老天爷把你收了去啊!你这是要害死我们一家人啊!原本三进五间的大宅子让你赌光了啊,现在又赌起来了啊,这是半点活路都不给我们母子留啊!”
“咱们家以前还有三进五间的大宅子啊?”徐元佐显然跟姐姐注意的焦点不太一样。
徐家大姐正沉浸在与母亲同样的悲痛之中,眼泪打转,听弟弟没心没肺地这么问,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你出生没多久就让爹输出去了。”
徐元佐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往前厅凑了几步,想听得更清楚点。
“我真没有再赌。”徐贺苍白无力道:“我是在苏州养了个外室。”
“你少拿这种话来唬我!你定是有在外面跟人赌钱!你怎么不把我跟大姐卖了啊!”徐母只是不信,一口咬定丈夫赌瘾复。
徐元佐却是信了。
“姐,如果爹在苏州养了外室……”徐元佐转头问道。
徐家大姐面露不信,挥手道:“那是爹情急编的谎子。爹有你们两个儿子了,还养外室干嘛?再说,养什么外室这么费钱?”
唔,十六岁的少女还是缺乏见识,不知道男人对繁殖的天生渴望。
关于这点上,徐元佐并不打算教育姐姐,露出惯常的憨笑:“说的也是。”
话虽如此,苏州外室却成了一只狰狞巨兽,在徐元佐脑中扎了根。他并不认为父亲的资产理所当然应该由他这个儿子来继承、享用,但不得不说,在目今的家庭环境之下,把大量资金投入毫无产出的奢侈类享乐,实在是极端不负责任的行为。
不过即便知道又能如何呢?
别说是外室了,就算母亲坚信了父亲赌博,那又能如何呢?
夫妻没有隔夜仇,吵吵闹闹一整天,最终还是得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一家之主回来之后,母亲还是可以上桌吃饭,但是姐姐总是会等家里人吃完之后才在厨房吃饭。徐元佐很好奇,不知这是大明的风俗,还是徐家的习惯,因为他见过不少人家并没有这种习惯,都是不分男女老幼团坐一起吃饭的。
徐贺看着自己的儿子又是恼怒又是无奈,不管儿子如何惹事,终究是自己骨肉,难道还因为他会看账目了打他一顿?
可是账簿作假的事被揭穿了,往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别看眼下风平浪静,只要天色一变,那头母老虎还是会张牙舞爪地把这事扯出来的。
“这几月我不出去了,便留在家里教导你们功课。”徐贺吃完饭,在饭桌上宣布道。
徐元佐看不上徐贺的字,连带不相信他能有多少文化。徐良佐还不知道家里生的事,犹自沉浸在父亲回来的喜悦之中,忙不迭地答应着。
徐母重重地扒了饭,招呼女儿快些吃饭,晚上还要去人家做针指。
“输掉的钱,买油把房子淹掉都足够了!”徐母恨恨道。
徐贺只是闷闷不说话。
徐元佐心中却是站在母亲这边的。别说点灯了,要靠八两七钱过一年,恐怕生存压力会极大啊!偏偏陆夫子那边不能去催,否则人家嫌烦了随便敷衍一个差事,吃亏的还是自己。
不对!
再过一个半月就要冬至了。
在江南,冬至节比元旦还要重要,更别提万寿节了。可以说现在的冬至就是后世的春节,家家户户要准备祭品祭祖——这非但是传统民俗,也是大明律里的明文规定。再穷的人家也不会在这上面节俭,否则连出门见人的脸都没有了。
这样算起来,那八两七钱很快就要用出去一大部分了!
徐元佐将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开始盘算自己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助家里解决一些实际问题。